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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允祀笑道:「你是因為他适才得罪你才說這話嗎?須知人才難得,卻須實說咧。」

  鬱天祥躬身道:「他适才雖與貧道較量過,但貧道一切均為王爺打算,焉有挾嫌胡說之理?委實此人實有反相卻不可親近咧。」

  允祀不禁默然半晌,這才套上那只扳指,攜了睡鞋回到後面去不提。

  另一方面,那程子雲出了六王府之後,卻十分得意,簡直比金殿對策,中了狀元還高興,策馬便回十四王府,正打算把這一大段得意之作向允禵詳細說明才痛快,誰知才到府前,一下馬,那小來順兒便迎著道:「程師爺,您這一早上到哪裡去了?我哪裡都沒有尋到你,為什麼到此刻才回來?這可是誤了大事咧!」

  程子雲不禁睜大眼睛,在那付大墨晶鏡裡連翻著眼道:「是府內出了什麼大事嗎?這可不得了,你趕快告訴俺,王爺有什麼話沒有?」

  小來順兒笑道:「府裡好端端的會出什麼事?适才王爺著人到處尋你倒是真的,您不是常和王爺說,要請那年二爺嗎?如今人家已經來過咧,偏您沒有在家,這不透著彆扭嗎?」

  程子雲不由又是一怔道:「怎麼他早不來遲不來,偏俺有事不在家,卻來了咧。」

  接著又道:「他既來了,見過王爺沒有?」

  小來順兒笑道:「怎麼沒有?您一出去,人家便來咧。王爺尋您沒尋著,自己迎了進去,一直換兩三遍茶,兩人談得再好沒有,如今他也才走不久,王爺簡直高興得不得了,只等您回來,便要告訴您咧。」

  程子雲連忙擲過鞭韁,便向府裡走去,小來順兒一面接過,一面又笑道:「您慢著些兒,王爺現在不在花廳上,已到賜書樓去咧。」

  程子雲又一掉頭道:「你不是說他等著俺嗎?為什麼在百忙中,跑到賜書樓去咧?」

  小來順兒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年二爺才一走王爺便趕到賜書樓去卻是真的。」

  程子雲猛一停步道:「你這小猴兒崽子,怎麼說話不清楚,既是王爺不在西花廳已到賜書樓,那這馬匹你便不必管咧,趕快與我進去快請王爺到西花廳來,俺正有一肚皮話要對王爺說咧。」

  小來順兒方一遲疑,程子雲不由分說,一步趕回奪過鞭韁一扔道:「快去,快去,俺這就也要到西花廳去咧。」

  門上各人看了,不禁要笑又不敢笑,那小來順兒一來知道這位程師爺不好伺候,二來也要打聽他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連忙一溜煙向府中趕去,那鞭韁自有旁人接去,這里程子雲,二次又大踏步向西花廳趕去。卻不料才進角門,便聽見允禵大笑道:「老夫子回來咧,我真佩服你有知人之明,那年雙峰今天來了,偏偏你不在家,我一接談之下,才知道他不但學問淵博,的確是個才子,便兵法和經世之學也了不起,而且經他這麼一說,才如夢方醒,我與四阿哥實有合則雙美,分則兩敗之勢,如今已經決定,明天我就要到四阿哥那裡去暢談一次,大家商量出一個以後合作無間的辦法咧。」

  接著又笑道:「本來他一來就要見你,無如事情不巧,偏偏你一出去到這時才回來。人家整整在這裡等你一個多時辰,正事談完之後,又旁及雜學,真是我說到哪裡,人家答到哪裡,可是他偶然的掉一下書袋,我簡直莫知出處,所以他—走,我連忙到賜書樓去翻了好一會,才明白了一多半,直到如今還有許多沒有弄清楚咧。」

  程子雲不由一怔道:「王爺,您已經答應他明天到雍王府去嗎?那可糟透了,這該怎麼辦咧?」

  允禵愕然道:「平常你不也主張拉擾年羹堯,聯絡四阿哥嗎?怎麼今天人家找上門來反糟透咧?」

  程子雲雙手一拍道:「俺並不是說您不應該答應他和雍王爺聯絡,而是說事情太湊巧,偏俺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鬧了一個出生入死,才把六王爺說服了,他約定在這兩天,由您親自去接談,這一來該怎麼辦咧?」說著,指手畫腳,眉飛色舞的,把去六王府的經過說了,允禵聽了不由鬧了—個舌翹不下,忙道:「這事六阿哥固然失之魯莽,老夫子也真膽大包天,萬一雙方鬧僵,真的讓皇上知道,那又該怎麼辦咧?」

  ▼第二十二章 忘形之交

  程子雲哈哈一笑,伸手捋著頷下虯髯道:「王爺,您只管萬安吧,俺這人要說武功文學,還不敢自詡,只有這膽識卻比別人略勝一籌。老實說,此事俺已料到底咧。一則這六王爺俺一見面就知道他色厲而內荏,絕不敢真的把事弄僵,二則俺已拿著他好幾項真實把柄,便真拿到皇上面前去,俺也不會讓王爺輸給他。三則他現在已經是奉旨閉門思過的人,真鬧急了,俺只消抖手一走,王爺再給他一個一百個不承認,他還能真的把那睡鞋送到皇上面前去進呈御覽嗎?」

  接著又大笑道:「為了此事,俺直如今還佩服那李大嫂真是可人兒,如果昨夜只拿回來一隻扳指,俺那篇說詞便沒有這樣得勁有力呢!」

  說罷,又看著允禵道:「這篇文章,俺是做得得意極了,便是後世史官也應該大書特書的,不過難的是,俺既約定了六王爺,您又約定了四王爺,這倒不好辦咧。」

  正說著,忽聽屏後俏聲道:「原來程師爺今天竟露了這麼一手,那就難怪您得意咧。不過,既然我那鞋子拿得還不錯,做成了您這樣露臉,又該怎麼謝我才對。以後可不許再背著我說那些混話,隨便糟蹋人咧。」

  接著送來一連串的笑聲,桂香已經一路俏步,從屏後轉將出來。程子雲一見面,兜頭就是一躬到地作了一個大揖道:「大嫂,您這兩趟六王府真夠勁兒,俺真應該謝謝您才對。」

  桂香想不到他真來這一手,不禁閃避不迭,格格連聲嬌笑,一面覷了允禵一眼道:「本來王爺和程師爺商量的是正經大事,我絕不容插口。不過您既讓我跑這麼兩趟,總算已經讓我知道一點咧。要依我這女人的見識,這事倒值不得有什麼顧慮,不管他四王爺也好,六王爺也好,您全去上一趟,反正咱們給他外表上來一個兩不得罪,讓他們兩位王爺,全把您看成自己人不更好嗎?您要真不放心雍王爺對您安著什麼心,只要程師爺能不見疑,我情願再給您到雍王府去探聽一下,不妨順便也稍帶點東西回來,讓咱們程師爺再去露上一下不也好嗎?」

  允禵未及開口,程子雲連忙搖手道:「您說請王爺到六王府四王府全去一趟,這個已是必然之勢,難的是這事必須做得機密,只要有一位知道,便全域都糟,俺所慮的也就在這裡。不過您要想到雍王府去窺探,這卻大意不得。不用說別的,單只那年羹堯的身手便極不弱,有他在那裡,您決非其敵,即使先打聽好了,他不在那裡,您既然和他那府裡護衛交過手,又吃過大虧,更不宜再去冒這個險,便王爺能答應,俺也決不敢苟同咧。」

  允禵也搖頭道:「不但程老夫子所慮極是,便四阿哥和六阿哥的情形也大不相同,人家既著年雙峰來,已算有意聯絡,如果再著人去窺探,便是視人以不廣,轉非所宜,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才好。」

  桂香不禁低垂著粉頸,默然不語,允禵又笑道:「我和老夫子不是不讓你去,更不是看輕了你的功夫,實在這事出入太大,過一天你就知道了。」說著又向程子雲道:「李大嫂适才所說兩不得罪,讓他們把咱們全看成自己人,這倒是一個極有見地的話,便老夫子也極以為然。不過言之匪難,行之為艱,到底這事如何應付才合式咧?」

  程子雲一面搖晃著腦袋,一面捋著虯髯沉吟半晌方道:「如以目前情勢和四六兩位王爺而論,六王爺實在並不足畏,可怕的還是雍邸,但不知那年羹堯來作若何說詞,王爺能先見告嗎?」

  允禵笑道:「他的話倒坦率得很,半點也無隱諱之處。那話的大意是目前諸王都在角逐未來大位,但是皇上春秋鼎盛,聖意難測,誰也不能說誰有望,誰也不能說誰無望。不過太子如廢,以四阿哥和我最有賢名,尤其是四阿哥玉牒序次在前,似較其他各位阿哥略佔便宜,但只憑這點,決無把握,而且皇上平日對四阿哥並不算是最鍾愛的一個,因此前途更屬渺茫,……」

  程子雲猛然把頭一點笑道:「這倒真是實在的話,還有呢?」

  允禵接著又道:「底下他便說在目前這個情勢之下,我和四阿哥最好全不必妄動,做點養望待時功夫,只一相互攻訐必至兩敗,只有讓別人得利。」

  程子雲用手指劃了一個圈兒道:「對,對,這話更有理,便俺也是這等看法,不過他用什麼話來勸王爺和雍邸聯絡咧?」

  允禵道:「那話更爽快而近情近理。據他說,四阿哥的意思是:我和他是同母兄弟,不管誰成功都是一樣,到底要比其他諸王再親切些。他如僥倖入選,我固不失為最親近的親王,我如能備位青官,他年他也要好得多。最好乘此兩下打成一片,互相為用,大家在宮內宮外彼此照應,比較容易為力。如果不能置信,他還可以當著母妃說明,誰也不許欺負誰。雖然這圖謀大位的話不便明說,但一切心照不宣,只要心裡有數就行,你看,這還要怎麼說咧?」

  程子雲笑道:「我倒真想不到雍王爺竟這樣爽快,居然把話敞開來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據俺想這也許是那年羹堯為了自己打算,要不然單是雍邸本人,還未必肯如此做法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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