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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桂香沉吟道:「這或許不難,但是今晚我是奉命前往六王府的,如果再不去,回去如何覆命咧?」說著又把連日十四王府情形,和今夜出來的話說了。

  雍王笑道:「這倒不難,少時我只命雲中燕替你一行,設法將六阿哥身邊的東西盜上一兩件便可回去銷差,不過那妙法,你卻須用心學習咧。」

  接著又附耳說了幾句,桂香紅著臉唾了一口又低聲道:「我只學會了侍候您,已是拼得這個不值錢的身子咧!如果再那麼一來,那還成個什麼人樣呢?我決不幹,您就宰了我也是枉然。」

  雍王大笑道:「由你,由你,那只好以後再說吧!」說著,攜了桂香仍趨席上向紅衣喇嘛笑道:「适才我已和她言明,全依法王的話做,決無違拗之理,少停便先請您就此先傳她一點入門功夫便了。」

  說罷又向雲中燕道:「昨今兩夜,少山主已經為我多所勞累,如今還有一事,非你一行不可,以後這宅裡便權煩主持,以當酬報如何?」

  雲中燕連忙躬身道:「些許小事乃應盡之職,王爺但有驅使,敢不如命?」

  雍王又同他到室外囑咐了幾句,中燕連忙答應,回到後面,先將頭上黑紗重行纏好,又將面具戴上,攜了應用兵刃,徑向六王府而來。

  他自從到京以後,每日價各處遊蕩,因此路徑極熟,加之又是從房上飛行,雖有阻隔,但哪裡攔得了他,不一會便到了王府。老遠便見府內各地燈火通明,不由心下暗笑,只憑這一點,便知六王府較之十四王府的佈置更差遠了,那個什麼鬼影兒賽管輅鬱天祥也遠不如那姓程的怪物多多。這樣處處燈火不熄,空為識者所笑,有什麼用處?想著,一面一辨路徑,竟從東側民房上,覷好背光之處,使出一路轆轤蹺功夫,便似蜻蜒點水一般,直向府中飛縱進去。

  可笑那府裡雖然各院裡全有人上夜,燈光又大抵未熄,但竟未有人看見房上已經有了動靜。中燕翻進東邊風火牆之後,右手持刀,左手搭在額上一看,只見前後五七進房子,再加上東西兩邊全有跨院。心中又暗想,這潭潭府第卻教我到哪裡去找那六阿哥允祀的臥室?正在懊悔臨行之際,未曾詳細問一問張桂香,她既來過一趟,也許能知道一點,忽聽下面院落裡大喝道:「好小子,你向哪裡走?我已經看見你站在屋脊後面咧。」

  中燕一看,下面原來是一個更夫,一面打著梆子,一面嚷著,心中不由一驚,暗道:「這小子好眼力,我雖然站在屋脊下面,全背著燈光,只露出半個腦袋,天上又這麼黑,他怎麼全看見?這不透著太奇怪嗎?」正在詫異,誰知那更夫一聲嚷過之後,並無動靜,手中又吉各吉各吉各,打起梆子來。一陣敲完,從那院落裡走出火巷,接著又喝道:「好小子別跑,我已看見你到天溝背後咧。」

  中燕不禁失笑道:「你這小子,這不是活見鬼嗎?我連一動也不動,怎麼會到天溝背後咧?」這才知道,那更夫完全是虛張聲勢。再仔細一看,那更夫已走進火巷,敲著梆子轉向後進,不禁心中一動,連忙一個風卷落花,從房上輕輕縱落。一看那院落裡時,原來前後兩進全明晃晃點著燈火,卻不見一人,只北屋裡送出一片鼾聲。略一瞻顧之下,立刻出了院落向西邊小門火巷中走去。

  再看那更夫,人已到了後進門前,又照樣敲了一陣梆子,吆喝了兩聲,又從火巷轉向正房院落裡,忙就牆下,飛步縱了過去,跟著又進了正房那重院落,才一進門,恰好有株樹掩著身子,猛聽前面那更夫笑道:「馮二爺,您辛苦咧,王爺睡了沒有?」

  接著另外一人道:「你問王爺睡了沒有幹什麼?是打算偷懶是不是?對不起,這一個時辰,該我查夜巡更,那炷香還有大半枝沒完咧,你在這個時候,可得小心一點,要不然,我們可是公事公辦,少不得明天有一頓竹片讓你吃的。」

  那更夫又吉各吉各吉各,敲著梆子,一面道:「哎呀,馮二爺,您會錯意咧,我不過隨口問上這麼一聲,您怎麼就疑惑我安著偷懶的心咧?如今費哈兩位一死,您已經是王爺面前有頭有臉的紅人咧,就不行關顧我王四一眼嗎?」

  那人似乎鼻子裡哼了一聲,接著道:「關顧你?如今這新來的郁師爺好不厲害,說不定揪個冷子他會自己出來查咧,真要讓他查出誰偷懶來,他可沒有交情可看,也許我這份差事就完啦,這個年頭兒在外面可真不好混,你能怨我嗎?我關顧你,誰來關顧我咧?老實告訴你,王爺因為那群喇嘛走了,沒法再演那揲兒圖,如今又吃上舊鍋粥,今晚睡在海棠花房裡,你只要在他那院落外面多敲幾下梆子,讓王爺聽聽,也許明天會賞個三兩五兩的,這便算是我關顧你咧。」

  接著似聞兩人已從西邊出了那院落,又向後面走去。中燕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立刻轉過花樹,一閃身,又穿過那重院落進了西邊火巷,遙見前面兩條黑影,隨著梆聲,一路又向後面走去,正在遠遠跟著,忽聽那更夫又道:「馮二爺,您快回頭看一看,方才我好像看見一條黑影一閃,不要真的又有歹人來咧?」

  中燕聞言,連忙貼著牆向上一竄,使出一套反蠍子爬牆功夫,將背脊在牆上貼定,遙見那人似乎停住又向後看了一下,接著笑道:「王四,你是被郁師爺這一套教壞咧,這虛張聲勢的法子,原是為了嚇噓賊人,你為什麼拿來對付我呢?你瞧,這火巷裡靜悄悄的,哪會有人哪?老實說,憑我鐵頭馮二這對虎頭鉤,真要有歹人來,那算是我交運咧。」

  說罷,嗆啷一聲,似乎雙鉤相擦有聲,那更夫又笑道:「馮二爺您別生氣,我決不是造謠言,可真仿佛有一個人影閃了一下咧,咱們再回頭去看一看好不好?」

  鐵頭馮二似乎掉轉頭看了一下又笑道:「你也許眼花咧,這條火巷裡,雖然黑魃魃的,如果有大活人還能看不見嗎?告訴你別怕,全有我呢。你馮二爺這對虎頭鉤子不知毀了多少英雄好漢,還在乎個把兩個娘們?如果她們不識相,敢再來,我不活捉了她,先那麼著一下才怪。」說著又嗆啷響了一下雙鉤道:「前面已經到了海棠花那院子咧,你可別再大驚小怪的,驚了王爺固然不好,便吵了那個騷娘們,她也許會告你一下枕頭狀,挨上兩個嘴巴那是何苦咧。」

  中燕一聽,無意中已經把允祀所住的地方打聽出來,不由心中大喜,再看那馮二王四兩人,已經又從前面一座月亮門,折向上房西側一座院落,連忙悄然縱落,便似一溜黑煙一般,跟了上去,等到進了月亮門探頭—看,只見裡面入門便是一座假山,山下又是一株矮樹,只山側射出一片燈光,卻看不見裡面房屋,那王四的梆子分外敲得響亮,吉各吉各的打個不住,馮二也故意吆喝著,又吩咐王四小心巡視,不可大意,中燕不由暗笑道:「這不是搗鬼嗎?你雲老爺已經跟在後面多時,也沒有覺得,這還看什麼,護什麼院?」

  正在好笑,耳聽那馮二已經出來,連忙藏身樹後,馮二提著雙鉤,擦樹而過,並未覺得,那王四梆聲卻越敲越遠,似已從另外一門走出去,隨即閃身出來,挨著山石繞過去再看時,只見山后一個小小院落,一邊搭著一個木香花架,一邊是一帶曲檻曲廊,繞著亞字短欄杆,只東西兩室均有燈光射出,院子裡卻悄然無人。忙就欄杆,輕輕跨了過去,從窗隙向裡一望,只見華燈低亞,羅帳雙垂,靠著帳幔,中架上,卻搭著一件京醬四開氣袍,和一件團龍夾紗馬褂,心知允祀必宿室裡無疑。先掉頭向院落裡兩面看了一下,倏的將刀插好,從脅下百寶囊中,取出一個小小青銅仙鶴,和兩個布卷將自己鼻子塞上,然後揭開鶴背小蓋,托在左手,右手掏出千里火筒,迎風晃著,點著鶴背藥線,將鶴嘴輕輕刺入紙窗,便有一縷青黃色的濃煙,從鶴嘴噴向室中。

  一會兒,便聞室裡,有人一連打了幾個噴嚏,料知薰香已經發作,疾忙蓋上鶴背小蓋,扭轉鶴頭,仍舊收入囊中,又取出一根鐵片,挑窗上屈戍,推窗竄入房中,揭開兩片大紅銷金帳幔一看,帳內高懸著一盞小小珠燈,裡面安著一張紫檀滿嵌螺甸大床,床上又是一重輕紗帳幔,再揭賬門看時,只見一床錦被蓋著允祀和一個少婦,兩人俱已被薰香蕉了過去。那海棠花,把一個粉頸枕在允祀臂上,便真似海棠睡去一般。允祀右手被海棠花壓著,左手伸在被外,在被的另一頭,卻露出一隻平金繡鳳紅菱也似的睡鞋,中燕不由想道:「如在此時,便將他二人首級帶走也不費吹灰之力,但王爺只命我取他一兩件貼身的東西,卻拿什麼東西才好呢?」

  再揭開錦被看時,兩人都精赤著身子,那海棠花,除一幅大紅抹胸和項上一把金鎖之外,竟一絲不掛,粉臍雪股全陳眼底。中燕不禁看得呆了,更想不起該拿什麼才好。猛聽外面遠遠又送來一陣更鑼之聲,心中一急,這才取下海棠花項下那把嵌寶金鎖。忽又想道:「我真糊塗咧,王爺叫我取六阿哥的東西,我怎麼拿起這娘們的首飾來?這不該死嗎?」想著又替她把鎖帶好。

  這兩番搭弄,不禁耽擱一會工夫,加之他目睹奇豔,手觸香肌,不由的心涉遐想,愈加不得勁兒。幸而目光一轉看見允祀手上一隻翡翠扳指,這才有了主意,立刻除將下來,塞在兜囊裡,又順手脫了海棠花一隻睡鞋,這才替人家把被仍舊蓋好,轉身出了帳幔,竄出窗戶,將窗子帶上,身子一小,一個紫燕穿簾,從欄杆內面,飛縱到院落當中,只在地下踏了一腳,便又成平步青雲向房上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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