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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程子雲晃著腦袋道:「那容易得很,俺這奇門大陣法,無須多人,只按生傷休杜,死景驚開八門布就,任他千軍萬馬也不易進來,如果讓他進來便不用打算再走,少時待俺稍加佈置,您便明白了。」說著,便命人去請李飛龍夫婦,並傳闔府護衛和護院把式,一齊來到西花廳,聽候差遣。

  不一會先是李飛龍進來,一見允禵程子雲連忙行禮,並請示有何遣派,程子雲把手一擺道:「稍停等大嫂來,俺自有吩咐。」

  李飛龍入府數月以來,仗著不惜小費,各方拉攏,上下全套了交情,人緣已是不錯。自暗中任了血滴子提調和領隊之後,心中更加高興。雖然和張桂香,不能在一處,又守程子雲之戒,無事不得出府門一步,但有錢能使鬼推磨,不但府外的俏娘們可以送進來消遣,便府裡丫頭僕婦,也被括上好幾個,已經大有此間樂不思蜀之慨,除恐事敗出亂子而外,簡直算是志得意滿已極。這時,忽見允禵和程子雲傳喚自己夫婦,又傳闔府護院把式,不由心中大吃一驚。

  再聽程子雲說,要等桂香來才有話吩咐更加有點著慌,但偷眼一看允禵顏色不惡,才算心下略放,只有站在一旁等著發落。不一會,府中護院把式和護衛人等,已經黑壓壓的立滿了廳前,桂香方才出來。只見她頭上松松挽了一個墜馬髻子,身穿一套銀紅夾襖褲,又把一條蔥綠汗巾束著纖腰,臉上雖然新施了—重脂粉,卻玉頰睡痕猶在,一路俏步走來,看見廳上站了好多人,先向允禵妙目一轉笑道:「是王爺傳我嗎?看樣子今天有大事咧。」

  允禵笑著把頭一點道:「可不是有大事,要不然,能把人全傳來嗎?你且等著,聽程師爺吩咐便了。」

  桂香看了程子雲一眼,便挨允禵侍立一邊。接著程子雲略向廳前一看道:「今天所以把你們傳來是為了這兩天謠言很多,也許有人要來俺府窺探,可是大家絕不要驚慌,只要每夜依俺的措施,來人包管討不了便宜去。」說著,一掐指頭,計算了一會,指定某些人守某處,某些人守某處,一一佈置好了,並命各人用竹筒藏好了火繩,一有動靜如何應付。又吩咐,一交三鼓,府中無論何處一概將燈火熄滅,禁止通行,誰也不許離開所守地方,才令散去。

  接著大笑道:「俺這奇門陣,只生明開三門可以出入,正好俺和李爺夫婦各守一門,便萬無一失咧。」

  說罷,又將所佈陣法詳細指點了,派定李飛龍守明門,桂香守開門,自己守生門,然後向二人把手一拱道:「二位請多辛苦,只要能拿住一兩個賊,以後他便不敢來咧。」

  桂香笑道:「哎呀,我還真想不到,您竟還有這一手。照這麼說,您真成了諸葛亮,連八陣圖也擺上咧。不過,您只如此如此一陣吩咐,並未說明誰要來生事,萬一來個貓兒、黃老爺子,我們也拿來繳令,那不誤事嗎?」

  程子雲也笑道:「大嫂,您要問這個,那可得問您自己才對,這不全是您給招來的嗎?怎麼問起俺來咧?」

  桂香微訝道:「您說什麼?誰是我招來的?這可得說明才好。」

  允禵道:「這是正經大事,老夫子怎麼又對她開起玩笑來?」說著,把去年府中所聞一切全說了,接著又道:「這事雖不敢保其必有,但是到底有備無患的好,你夫妻就多辛苦吧。無論來人與否,將來我對各人,都是要有一分犒賞的。」

  桂香面色一轉,又看了程子雲一眼道:「怪道您說是我招的咧,原來是為了此事。既如此說,我倒希望那賊人來一下,好讓我也見識見識咧。可是我得先說明,咱們是奉命而行,各守泛池,一切照您的指示去做,要真的賊人打我守的門戶進出,自然照計而行,此外我可就沒法兼顧呢。」

  程子雲大笑道:「那個自然,好在您開門便在後園,賜書樓左近,除那一帶,自然用不著過問,便李爺的明門也只在前廳右側,如今俺既派定,自然不用再照顧別的地方,不過一到時間便須熄滅燈火,各就所守門戶,如果讓賊人從自己的門戶走了,那俺可不客氣,要請王爺治罪的。」

  桂香回顧李飛龍道:「當家的,你聽見沒有?這是程爺的軍令,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李飛龍連忙點頭答應,桂香又向程子雲覷了一眼道:「程師爺,這事非同小可,您還有吩咐的沒有?要是沒有其他的話,那我便先回賜書樓去預備預備咧。」

  程子雲點著頭,在那墨晶眼鏡裡。又偷看了桂香一下道:「此外沒有話了,不但大嫂該預備預備,便俺也得向各地再查看一下咧!」

  桂香一轉身,偷著眼向李飛龍使了一個眼色,又調向允禵回眸一笑道:「王爺我先去咧。」

  說完又一扭嬌軀,向後園而去,這裡三人也各自散去。那桂香回到賜書樓之後,真的將兵刃暗器全拂拭檢點了一下,又走向那程子雲提定的防守地點看了一看。等到黃昏以後,吃過夜飯,將窗兒放下,打算再假寐一會以便上夜。誰知那房門忽然呀的一聲開了,允禵又悄悄走進來道:「您怎麼這個時候又睡起覺來?時候還早著咧。」

  桂香猛然一翻身坐起來,白了他一眼也悄聲道:「王爺,您為什麼又來咧?我今夜還須上夜,多少也得歇一會兒才好。實不滿您說,今早您走了之後,我到這會子,身子還不得勁兒,真要遭上厲害敵人,那可不得了咧!」

  允禵笑道:「那能一定怪我嗎?不過你請放寬心,我現在來的意思,倒不再想擾你清夢,實在住在你這兒比較放心些。固然,萬一有歹人到來,也尋不到這賜書樓上。再說,即使他來了,你也可以替我擋上一陣,到底要比宿在別的地方要好得多,如今你不妨靜靜的先睡上一會,我也在這兒先讀上一會書,到時候,再叫你起來,不大家都好嗎?」

  桂香笑了一笑道:「如此也好,那您千萬不能說了不算咧!」說著,仍向床上睡倒,閉上眼睛,假寐著。允禵也真的尋出幾本書,就燈下信手披閱,不知不覺二更過去,前面更夫已經敲著梆子,一路吆喝著,命各地上夜人等熄燈,這才慌忙喚醒桂香道:「是時候了,你該起來咧。」

  桂香在香夢沉酣中忽被驚醒,一問之後才知二鼓已過,連忙起身,背著銀燈將緊身衣服換好,匆匆喚來婢媼,取過茶水,略一洗漱,渾身束紮好了,將兵刃暗器佩上,向允禵道聲:「王爺且請安置,我先去上夜咧。」

  便向程子雲所指定地方,原是賜書樓左側的一座假山,那假山高可三丈,山后不到三十步,便是院牆,中間只隔著一處更房,便到牆根,站在山上,可眺全園,並及牆外民房。偏偏那天午夜以後,天上濃雲密佈,不見星月,四周一黑如墨,又不見半點星火,等縱上山巔一看,只見四面一片全是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半晌之後,才略見遠近木石房屋,但也黑影憧憧而已。立了好半會,絲毫不見動靜,方笑唾一聲暗道:「這不是沒有來由嗎?只憑這怪物鬧鬼,卻害老娘連覺也睡不成,真要守上個三兩天沒有人來,我不再當面燥脾他兩句才怪。」

  正想著,猛見西花廳房上,一點紅星微閃,接著像火蛇也似的晃了兩下,正是有了動靜的暗號,不禁心中又微訝道:「那地方正是那怪物自己守的生門,這來的人偏從他那裡進來咧。」忙將暗藏燃著的竹筒也準備好了,以備報警,誰知道她這裡卻始終不見動靜。

  在另一方面,程子雲本來也久經束紮好了,出來卻比桂香還要早上半個時辰,早已在西花廳屋脊上好半會,起初也拿不定有人來,但因一切佈置發號司令全是自己,萬不容先自疏忽,所以一本正經的站在鴟角後面,真的對著西邊一帶民房上,睜大了眼睛張望著。看看將近一個時辰,不但露水沾濕衣襟,那冷風也時襲頭面,不由自己也暗說:「俺這一著棋真下得不高明,他媽的,只憑那年小子的一句話,便這樣沉不住氣,老在這風露之中站下去,不是癡漢等老婆,自己給活罪自己受嗎?」

  但一轉念之間,又想到這是教允禵死心塌地相信自己的一個大好機會,只要一下能拿兩個賊人,以後便更要說得嘴響呢。萬一他能一下登了大位,那豈不是初出茅廬第一功,不禁又十分高興按著那把刀,越發向遠處注視著,便像一隻貓在洞口等老鼠一般,兩隻怪眼連動也不動一下。忽見對面民房上黑影一閃,似乎有一個頭,從下面胡同內,竄了上來,心方一喜。但那個人頭卻始終不離院牆頭,不上也不下,雖然兩下相距也不過三五丈遠,無奈天太黑,竟看不出所以然來。依那性子,就恨不能趕去看一下才好,但又不便離開,只有兩下幹耗著,又等了半會,才聽見「咪呀」鳴聲,一閃而沒,原來卻是一隻黑貓,不由自己氣得說不出話來。

  又隔了一會,那地方忽又黑影一閃,現出一個瘦長身形來,一上牆頭便彎著腰手搭雙眼,四面張著。程子雲不由暗道一聲慚愧,一下在鴟角後面藏好,只見那人,略辨方向之後,猛然身子一長,竟向府中竄將過來。看那起步和縱落之勢,靈妙異常,心知來人決非庸手,連忙取出竹筒,將火繩向後連連晃動。那人似已驚覺,但只略一猶豫便仍深入,而且竟向自己立身之處,便似蜻蜓點水一般縱來,轉眼便到了西花廳西邊一帶耳房上,兩下相隔不過丈餘。雖然外面一黑如墨,隱約已可看見,來人是個瘦長個兒,渾身束紮得十分俐落,臉上還似蒙著一層黑紗,一見面,先冷笑道:「朋友,你別弄鬼,先接著這個。」

  接著右手一揚,哧的一聲,一枝甩手箭便奔咽喉而來。程子雲把頭一低,那枝甩手箭真從頭上飛了過去,右手擎刀護住門面大喝道:「朋友,您想是六王府來的了,老實說,俺程子雲已經在此候駕多時咧。」

  那人又冷笑一聲道:「我久已知道,這兒有你—位清客咧。不過傢伙頭上沒有眼睛,這可不是下棋唱曲鬧著玩兒,好騙飯東。要依我說,這是護院把式的事,你還是下去睡大覺比較合適,要不然你二太爺萬一收招不住,可得在你身上留下記號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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