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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不由更加狐疑不定,但又不便徑往中鳳處相問,不由在那秘室之中,徘徊不已,放心不下,又疑雍王和雲霄父子對中鳳有了什麼意見相左,以致不歡。心知中鳳人極好強,又心切重光漢室,深恐發生意外之事,心中更加焦灼不安。略一思索之後,暗想芳華近日和中鳳處得極好,何不設法探詢一下。想著,便命隨侍僕役,轉報年妃,說自己病好求見。那年妃聞得羹堯患病,也頗不放心,一聞病好求見,立命婢媼傳話,請入自己所居院落相見。兩下一見面,年妃先問父母兄嫂安好,又問羹堯病狀。羹堯一一答覆之後,紅著臉道:「妹妹知道雲小姐病了嗎?」

  年妃不由一呆道:「難怪她今天沒有來咧,原來病了。」

  接著又笑道:「這事連我也還不知道,二哥卻從哪裡得來消息便這等快咧?」

  羹堯囁嚅著,把孫三奶奶相尋的事說了,年妃不禁大驚道:「她向來是一個極好強的女孩子,而且和人相處也極有分寸,這府裡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稱讚,從來沒見她和人有不能融洽的地方,怎會如此?」說著略一沉吟道:「不要是她兄妹之間有什麼爭執受了委屈吧?既如此說,二哥先請在前面少待,等我前去看望一下便了。」

  羹堯又紅著臉作揖道:「既承妹妹代為探聽,愚兄便在前面等候。但此事還望在王爺面前不必聲張,要不然,他向來最喜取笑,那我便難以相見咧!」

  年妃笑道:「聞得二哥對於此女曾在王爺面前拒絕作伐,現在為什麼這樣關心?」

  羹堯紅著臉道:「妹妹為何又取笑咧?拒絕作伐是一件事,關心又是一件事,二者怎能混為一談?愚兄對此女一向欽敬,視為畏友,若辱為妾媵,豈非褻瀆?以後還望在父母兄嫂之前不必再提才好。」

  年妃又笑了一笑道:「二哥從小脾氣就古怪,不想現在還是一樣,一點也沒有改。你欽敬她,娶過來不也是一樣嗎?至於做小,她自己也樂於俯就,這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依我看,她之所以驟然如此哀傷,也許是你把人家氣苦的呢?不過,既是二哥托我的事,小妹決無推託,我這就去,先替你打聽一下,順便安慰安慰她,但願不是由你而起才好,否則這事還真不好辦咧,」

  羹堯連忙又作了兩個揖道:「近兩天來,我因小病,未出書齋一步,昨日她還差張傑前去問過病,料想決非因我而起,這點還請妹妹放心,既承妹妹答應前去,那我便在前面花園暖房候信便了。」

  說罷便告辭仍回花廳而去。這裡,年妃等羹堯一走,便攜了小婢,徑向中鳳所居借蔭樓而來。才到院落門外?便見孫三奶奶立在門外,正在東張四望著,連忙笑道:「孫嬤嬤,你是怎麼著咧?為什麼小姐病了,連告訴也不告訴我一聲?現在她在哪裡?好點沒有?」

  孫三奶奶聞言,不禁張大了兩個母狗眼,一面行禮下去一面詫異道:「俺小姐病了,您怎麼知道?這不透著太奇怪嗎?她現在樓上房間睡著咧,您快去看看她吧!」

  接著一臉惶急之色道:「俺知道您和俺小姐是說得來,她也最相信您和福晉的話,本打算一清早便告訴您請個大夫來瞧瞧,可是她偏不許俺聲張,想不到,您不用請竟自己來了,這到底誰說的咧?」

  年妃知道她向來誠樸,絕無虛偽之處,忙又笑道:「她既不許你聲張,為什麼又著你去告訴年二爺呢?」

  孫三奶奶不禁發急道:「年娘娘,您可冤枉死人咧。她何嘗著俺去告訴年二爺,那是俺因為她不知道為了什麼事病了,平常和年二爺也還說得來,現在又成了小倆口兒,也許可以勸勸她,所以才偷著去的,不想年二爺沒有來,您倒來咧。」

  接著看了年妃一眼道:「俺知道咧,一定是年二爺是個爺們不便到俺小姐住的地方來,跑去把您請出來,那麼請您快些上去吧。她從昨夜一直哭到現在,說什麼都不肯起身,連茶水也沒進,俺真急煞咧!」

  年妃笑道:「你不是說她病了嗎?照這麼一說,又不是生病,倒像在和誰生氣了,她昨天見過老山主和少山主沒有咧?」

  孫三奶奶把頭連搖道:「這個俺已問過,昨天老山主睡得很早,她根本沒有遇上。少山主自從來到北京城以後,除了府中有事以外,成天價全在外面逛著,更說不上會口角的!」

  年妃聞言,略一沉吟,便扶著小婢徑向院落裡走去,劍奴在樓下看見,連忙見禮,正待說什麼,年妃卻含笑攔著,不令聲張,直向樓上走去。才到房中,只見中鳳正把一床繡被蒙頭而臥,似已睡去。孫三奶奶跟在後面,忍不住高聲道:「小姐,年娘娘來咧,您還不快起來迎接嗎?」

  中鳳朦朧中一掀繡被,果見年妃走來,人已立在床前,連忙一翻身坐起來道:「您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咧?」說著又向旁立的孫三奶奶和劍奴瞪了一眼道:「既是年娘娘來了,你們為什麼不早點叫我起來呢?」

  年妃笑道:「這個您倒不必怪她們,是我因為您向來每天都得到福晉和我那裡去打個轉,聊聊天兒,今天忽然沒去,所以不放心,特為來看看您。我想,您也許是著涼吧,這北京城裡可不比你們南方,雖然春光老去,天仍然還很冷,您這兩天夜裡又多辛苦一點,是不是累病了呢?這府裡向來是由王太醫診病,那位老御醫很不錯,人也挺和氣,停一會我著人去把他請來瞧瞧好不好?」

  中鳳一面掠著頭髮,一面納著鞋子,從床上站起來道:「謝謝您,我這野丫頭哪裡那樣嬌貴一下就累病了呢?只不過偶然著涼,頭有點疼,想睡—會兒倒是真的。」

  年妃向她臉上—看,只見二目餘紅未褪,玉頰淚痕仍在,絕非往日歡欣之狀,連忙笑道:「這倒好,您兩位倒真是一對兒,我那二哥才好,您又病了咧。」

  中鳳不禁微慍道:「人家心裡正不舒服,您別開玩笑好不好?」

  年妃碰了一個釘子,並不生氣,心裡卻明白了一半,回顧劍奴已經下樓,只孫三奶奶侍立,忙道:「孫嬤嬤,你們小姐已經起來,還不快些下去端整茶水點心來嗎?」

  孫三奶奶答應一聲,邁開大腳便向樓下走去。年妃等她走後又向中鳳笑道:「你是怎麼呢?好好的睡到這個時候才起來,倒像和誰生氣也似的,到底為什麼?能告訴一點我聽聽嗎?」

  中鳳不禁玉頰微紅道:「您是聽見誰說的?我好好的為什麼要和人生氣?誰沒有個傷風頭疼的,難道多睡一會也是生氣嗎?」

  年妃又看了她一眼,不住價上下打量著。中鳳又嗔道:「奇咧!您為什麼老看著我,難道我這臉上還有什麼花樣不成?」

  年妃又笑著低聲道:「怎麼沒有,您自己不覺得罷,我早看出來咧。您試對著鏡子自己瞧一瞧便明白了。這眼圈兒紅紅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中鳳偷眼向妝台大鏡中一看,果然眼圈微紅,還有些薄腫未消。但她素來好強,哪肯認錯,忙道:「那是一連幾夜未曾睡好的緣故,您又疑惑到什麼地方去咧?」

  年妃乘勢一把握著她的手,正色道:「好妹妹,您可別惱,饒得您再英雄了得些,終究是個女孩兒家,總難免有個委屈的地方。再說在這裡再好些,也不比在自己家裡,有個方便說的,還有個不方便說的,也許別人無心中說了什麼自己還沒有覺得,您心裡已經很難受了,以致不免背著人在傷心亦未可知。」

  接著又說:「不過您是個明白人,當面之事,猶恐未真,何況道聼塗説呢?您要真的看見什麼,聽見什麼,覺得不順眼,不遂意,以我們相處這些時,也該告訴我才是,可千萬別悶在心裡才好。」

  中鳳在鏡中看見年妃偎著自己,一臉真摯誠懇之色,心中也極為感動。無如滿腹心事,卻一句也說不得,不由含著一泡眼淚轉笑道:「您瘋咧!我好好的,怎麼會有委屈悶在心裡?再說,以王爺、福晉和您,待我一家,都似至親骨肉一般,慢說不會有人說什麼,即使有,還能瞞著您嗎?那我還成了什麼樣的人咧?」

  年妃不由抿嘴一笑道:「我可不開玩笑,本來我們可不是至親骨肉嗎?您就不看我,也得瞧在我二哥份上呢!」

  中鳳不由雙眉頓蹙道:「我們不談這個好不好?」

  年妃心中更加明白,故意笑道:「照這麼一說,這是我二哥得罪了您呢?他真敢不識好歹,那我不回去告訴母親數說他才怪?」

  接著又道:「咱們姑嫂說話還有什麼避忌嗎?您要再瞞著我,那可真是太見外了,不但是我,便日後母親知道,她也不會答應咧。」

  中鳳雖被她逼得粉臉通紅,心中轉覺非常痛快,垂著頭不自觚犀微露,漩起那個小酒渦來,低啐一口道:「你說來說去,還是這幾句話,真不怕討人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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