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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中鳳恍惚之中,也似乎真有此事,不禁看著羹堯回眸一笑道:「我這一覺真睡得可以,怎麼會把這一段事全忘了呢?既然如此,官軍雖收豫陽,那韃酋竄入吉林老巢,卻留他不得,明天待我也統一軍趕出關去,輕騎追躡,將他擒來,獻俘于金陵新皇帝之前,就便去看看師父,你道如何?」

  羹堯笑道:「依我計算,張傑一軍,此刻恐怕已越松花江,那韃酋即便竄入老巢也難立足,又何必再勞夫人親自率師出入戎行?您只要替我準備露布和報捷文表便得了。」

  說罷又笑道:「夫人既識我於未遇之前,又複代決一切大計於後,已是千古奇女子,何必一定又要以親冒矢石,斬將搴旗為功呢?」

  中鳳看著羹堯,想起邯鄲旅店初遇光景,不禁得意一笑。羹堯也似喜極,猛將手中羽扇一放笑道:「功名富貴常有,封侯拜相更不算什麼,但難得的是我二人,竟憑赤手空拳挽回這個局面,使得日月重光,河山再造,為千古兒女英雄美人名士留下一個榜樣,這太值得自豪了。」

  說罷挽著中鳳玉臂不由哈哈大笑。中鳳見他得意忘形,正待說什麼,忽見那曲橋上,走來好幾個頂盔貫甲的將士,不由心中一急,把手一奪,想不到用力過猛,一下不知打在什麼地方,忽竟玉指生疼,猛然一驚,耳畔只聽孫三奶奶道:「小姐你怎麼呢?是睡魘了麼?」

  再揉睡眼一看時,原來仍睡在雍王府裡自己那張床上,窗外日影已經西移,孫三奶奶正睜大了眼睛立在床側,看著自己,不由問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呢?」

  孫三奶奶笑道:「俺把那顆印與老山主送去,他老人家已經照您的話,又配上了那幅蘭花,打發人與年二爺送去咧。俺因為您昨天一夜未睡,怕有人吵了您,所以一直守在這裡,連那位福晉娘娘打發人請您過去,俺全替您回掉咧!方才為您在夢中忽然把手一舞,正打在床欄杆上,怕您魘了,才叫了一聲,想不到您已睡醒了,現在不覺得怎麼樣嗎?」

  中鳳急道:「為什麼福晉著人來找我,你也替我回掉?如今什麼時候咧?」

  孫三奶奶咧嘴笑道:「您急什麼?一個大活人能熬著白天夜裡又不睡嗎?那福晉二次又打發人來過了,也說是既您一夜未睡不許驚動咧。如今才只未牌時分,大廚房裡已把您的飯食送來,俺全替您留著呢。」說著又把頭一掉,向外間看了一看道:「劍奴,侍琴,你們兩個小蹄子又到哪裡去咧?小姐起來了,怎麼還不前來侍候?這兒是王府,不比在山裡頭,可不能這樣沒規矩。」

  二婢聞言,忙從外間趕進來笑道:「方才不是您吩咐過,小姐睡了,不要在這裡打擾,教我們不必在這房裡,到外面去等著小姐睡醒了再進來嗎?現在為什麼又怪我們咧?」

  孫三奶奶想起方才果是自己吩咐兩人在外面伺候的,不由笑道:「這並不是俺對你們兩個嘮叨,要知道,人家這是王府,我們決不能讓人家笑話。再說,小姐不久便要嫁到年府去,我們少不得全要跟去,自然非跟人家在王府裡學學規矩不行,要不然,累得小姐被婆婆嫂嫂暗地裡數說兩句,那太難為情咧。」

  中鳳聞言嗔道:「你又胡說什麼?怎麼動不動就提到這個上去?我真不愛聽咧。」

  二婢不由相視一笑,各自去取茶水巾櫛,孫三奶奶又嘆息了一聲道:「小姐,您哪裡知道,俺雖然是個粗人,年紀卻比您要大得多,那年府是個世代宮宦之家,以俺料想,上有老太太,下有大奶奶,一定不好伺候,再說您又是一個偏房,將來……」

  中鳳不等說完,不禁臉上一紅,連忙搖著頭、掩著粉耳,嗔道:「方才我已告訴你不愛聽這個,你為什麼更嘮叨起來?」說著笑駡道:「你這老悖就只懂得這個嗎?」

  孫三奶奶見她雖然說不愛聽,卻眼角眉梢大有喜意,笑了一笑道:「只要您能明白,俺就不說也行。不過,這實在是規規矩矩的話,您瞧,人家這王府裡上上下下,不都有一定規矩嗎?那年府裡,一定和這裡差不多,俺能不教她們湊這個機會,先學學樣嗎?這是正經大事,您可不能只害臊,大意過去咧!」

  中鳳不由撫弄著衣角,低頭不語。匆匆洗漱用飯之後,因福晉鈕鈷祿氏既一再差人來請,不得不去一趟,便命二婢,將頭重行梳過,又換上衣裙,徑向上房而去。才進屋子,只見那福晉鈕鈷祿氏和年妃正坐著閒談,連李飛龍之妹玉英也在座,連忙行禮下去一面笑道:「適蒙福晉一再呼喚,本當即來,無如我那乳娘無知,未能及時將我喚醒,還望福晉恕罪。」

  鈕鈷祿氏一面答禮一面笑道:「雲小姐為什麼這樣客氣?那是我不知道昨日的事,所以才去請你,否則也不會那樣不近人情,去擾你。」說著一面招呼中鳳落座,一面又笑道:「我請您來其實也沒有什麼事,不過閑著也是閑著,大家聊聊而已。」

  中鳳一面就座,一面又與年妃玉英寒喧一陣,不一會,年妃玉英均各辭出,鈕鈷祿氏笑道:「我聞得王爺說,雲小姐不但武功絕倫,才華也是好的,長日多暇還望不吝指教才好。」

  中鳳道:「那是王爺過獎了,民女一家得罪本朝,逃竄江湖,各人為苟延殘喘,稍習武功,那倒是有的,要說是才華,哪裡說得上?」

  鈕鈷祿氏道:「雲小姐不必太謙,我聽王爺說,連年二爺那等武功,那等才華,還對你欽佩無已呢!難道這也是假的嗎?」

  中鳳不禁又紅潮蓮臉道:「王爺、年二爺全都謬許了,想我這個江湖野丫頭,怎麼值得掛齒呢?」

  鈕鈷祿氏又笑道:「王爺的脾氣我向來知道,有時或者不免誇張些,難道年二爺的話也靠不住嗎?老實說,他二人對於武功文學全不外行,能都對雲小姐欽佩,那您的才學便不難想見。如果再謙,就非巾幗英雄的本色了。」

  中鳳見鈕鈷祿氏如此恭維自己,不知有什麼用意,不由芳心有些忐忑,臉上更加紅得厲害,倏聽對方又笑道:「雲小姐,您對年二爺這個人覺得怎樣,還有點出息嗎?」

  中鳳心中又是一震道:「年二爺和王爺既是口盟弟兄,又是至親至戚,就和一個人一樣,我怎麼敢妄加評論呢?」

  鈕鈷祿氏走近一步低聲道:「我不是說這個,是問問您,他這個人究竟怎樣?」

  中鳳半晌無語,只羞得抬不起頭來,鈕鈷祿氏又道:「好妹妹,我大膽叫你一聲妹妹吧,咱們全是女人,您但說無妨,難道我還取笑您不成?老實說,雲老英雄早把您的事托給咱們王爺呢。王爺因為您不同庸俗女子,所以才著我來問問您,您覺得年二爺這個人還有批評嗎?」

  中鳳慌道:「福晉這等稱呼,民女怎麼當呢?您不折殺我嗎?」

  鈕鈷祿氏格格一笑道:「我們今後不許再客氣,也不許扯到別的地方去,老實說,咱們以後,也許還要換個稱呼呢!」

  中鳳不禁大窘,但又無法避過,只有含羞紅著臉道:「福晉若問這人是沒有批評的,再說憑我這樣的人敢對王爺賞識的人加以妄議嗎?」

  鈕鈷祿氏又低聲在她耳邊道:「那您對這個人已心許了,既如此說我便回復王爺呢,您放心,他雖然是有正室夫人的,只要您肯答應,王爺和我決不會使您受半點委屈,將來無論如何也要替您弄到一封誥命下來,不愁不和正室夫人一樣。」

  中鳳猛然把頭一搖,鈕鈷祿氏詫異道:「怎麼呢?您竟不願意嗎?」

  中鳳又忙把頭連搖,鈕鈷祿氏急道:「既不是不願意,為什麼又搖頭呢?」

  中鳳忸怩道:「民女何人,怎敢當王爺和福晉如此成全呢?」

  鈕鈷祿氏道:「哎呀,您搖頭的原來是這句話,倒嚇了我一跳,我還疑惑這把冰斧一下已經掄缺呢。」說著又看著中鳳笑道:「那麼您既答應了,以後咱們可得姐妹相稱,假如您再客氣,對不住我可得換上一個稱呼,叫您二嫂子呢!」

  中鳳不禁臉上和重重的抹了一層胭脂也似的,又羞得說不出話來。

  鈕鈷祿氏攜了她的手又笑道:「妹妹,您別害羞,以後咱們更是一家人咧,您還客氣做什麼?今天乘這個時候,您可非叫我一聲姐姐不可,要不然,那就是非讓我叫二嫂子不可了。」

  中鳳無奈,只有嚶嚀著叫了一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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