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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程子雲仍然鼻息如雷,只不作答,福寧怒極,乘機在他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下,又喝道:「真的王爺來咧,你為什麼還不起來?」

  他才一揉醉眼,哈哈大笑道:「王爺來了又打什麼緊,俺向來就是『我醉欲眠君且去,天子呼來不上船』弄慣了的,能為王爺便破例嗎?」

  允禵見他醉態可掏,才坐起來又倒下去,不由大笑道:「你要睡無妨,我叫小來順兒和福甯送你回到自己床上去,別在人家娘兒們床上鬧好不好?」

  程子雲聞言,只在床上翻了一個身道:「娘兒們還不一樣是個人,怎麼這床她能睡俺便不能睡咧?」

  說罷,兩眼一閉,鼾聲又起。允禵見他鬧得實在不像話,把眉頭一皺便向福寧小來順兒道:「你二人且扶程師爺回去,他已醉得不成話咧。」

  福寧正巴不得有這句話,向小來順兒一努嘴,便向床上一扯程子雲道:「程師爺,王爺教我們扶您回去咧。」說著,兩隻手扯著胳膊,便待將程子雲拖起來。誰知子雲驀地裡舉臂一揮,直將福寧摔出老遠,一下跌在地下爬不起來。他卻一骨碌坐起來,先向允禵大笑道:「王爺請勿見怪,俺這狂奴故態又發咧。」說著又站起來向桂香把手一拱道:「大嫂您別惱,俺雖然酒後無德,可決沒有在您這床上過夜的意思。這……這……這就去咧。」

  說罷蹌蹌踉踉的又走出去。允禵忙向李飛龍道:「福寧那沒用的東西,決扶不了他,小來順兒更不中用,你快把他扶回,要不然,也許還有禍闖咧。」

  飛龍領命,連忙答應,趕上一步道:「程師爺,您請慢走,我奉王爺之命,特來送您回去。」

  那程子雲蹌踉著,已到院落門外,猛又一掉頭道:「您要送俺,那太好咧,咱們且來試試看。」

  說罷,右手一伸,搭向李飛龍肩頭,仍舊蹌踉著向前走著。那李飛龍,又覺得肩上像一座小山也似的壓下來,連忙運足功夫,才勉強架著向外走去。那福甯一下跌得左肘和膝蓋全非常疼痛,好容易才咧著嘴,從地下爬起來,正待訴苦,允禵已經笑道:「那李飛龍初來乍到,也許就不知道程師爺住在什麼地方,你還不快和小來順兒一齊招呼他回去!」

  福甯滿腹含冤,又說不了什麼,只有一面答應,一面摩著傷處,和小來順向外走去,這時屋內只剩下允禵一人,笑向桂香道:「适才是你託福寧去請我來的嗎?」

  桂香睃了他一眼,又把粉頭低垂下去道:「那是民婦因為程師爺醉得太厲害了,恐怕酒能亂性,鬧出意外事來,所以才求福三爺稟明,有驚王駕之處,還請賜罪。」

  允禵也看了她一眼笑道:「聞得你素有玉面仙狐之名,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個女中丈夫,為什麼這樣怕一個醉漢呢?」

  桂香把頭一抬,回眸微笑道:「王爺怎麼也取笑起來。民婦實在因為程師爺是您的上賓,如果開罪他,不和得罪您王爺一樣嗎?再說我一身功夫破了,就遇上一條狗也是怕的,何況聽說程師爺有一身極好的內家工夫呢?所以不得已才驚動王爺也就是為了這個。」

  允禵不禁微微頓足道:「可惜。」

  桂香媚笑道:「我那一點淺薄功夫,就沒有破掉也值不得一提,王爺可惜什麼?」

  允禵又上下看了她一眼道:「你會錯意了,—個女人功夫好壞本來無關宏旨,我並不是可惜你的功夫被人破了,而是說像你這樣一個人,竟流落在江湖上,未免太可惜了。」

  桂香臉色一轉,當時淒然道:「王爺說得是,不過民婦出身良家,幼年也曾識字讀書,只因父母早喪,誤嫁匪人,才致淪落江湖,如今已成墜絮飄茵,就懊悔也百身莫贖了。」

  允禵聞言,不由失驚道:「你竟也讀過書,識得字嗎?」

  桂香垂著粉頸,兩手弄著衣角道:「能認得幾個字,讀得幾句書,那又算得什麼?風塵之中像民婦這種人不也很多麼,何況我如今已是一個匪人之妻,又是一個女強盜呢。除非是您王爺,有誰能原諒我,可憐我?您不見程師爺對我那個樣兒嗎?」

  允禵又驚道:「他怎麼樣,難道真的羅唕過你嗎?」

  桂香道:「這也不能怪人家程師爺,您更不必多問,誰教我是一個江湖女人,又得了玉面仙狐那個綽號呢?以後只請王爺開恩,把雍王府這件事弄清楚,容我和丈夫一齊回去,就感恩不盡咧。」說著掏出手絹,似在擦淚,允禵默然半晌道:「這事將來再說,不過,雍王府的事,我已打聽清楚了,你夫妻二人一點也沒有說錯。雖然我並沒有差你那小叔李雲鵬行刺,可是他弟兄為我而死總是真的。難得你夫婦又來此間,卻好我這府裡有一個包衣出缺,明天便可將你丈夫的名字補上。這個缺是管收房租的,多少有點出息,雖然不比護衛,也是好多人想不到的。至於你,既會讀書識字,我那後園之中,有一座賜書樓,中藏御賜圖書數千卷,近來由一小廝掌管,但他人太粗俗,實不足以當此職。打從明天起,我便想派你經缺一頁

  桂香道:「那是情急咧!您請想一想,人家為您已經死了兩個人,從數千裡外的趕來相投,您那麼對付人家能不急了嗎?」說著又福下兩福道:「大人不計小事,您是王爺,還能把這個老記在心上嗎?」

  允禵轉覺不安,忙道:「我也不過說笑而已,你為什麼又認真起來,這樣倒教我心中不安了。」

  桂香仍舊低著頭,嬌軀一扭,把手絹掩著櫻口笑道:「但願您真是說笑才好,要不然我以後可不敢伺候您咧!」說著,福寧、小來順兒、李飛龍已經全回來,福寧咧著嘴,右手托著左手道:「回王爺,奴才已將程師爺送回自己房間了。他一路上,不但胡言亂語,哼個不停,還拿李大爺練功夫,一下子幾乎拿人家肩胛壓下來,這如非是李大爺真有兩下怕不落個殘疾。可不是奴才放肆,敢在王爺面前胡說,您等他清醒過來,也得問問他,要不然傳出去不但是笑話,便您面上也不好看。」

  允禵倏然臉色一沉道:「這事我已知道,用不著你來說,以後只他吃醉了,你們多招呼點就行咧。」

  說罷看了桂香一眼道:「這事情既了,我也去咧。方才的事,我自會傳那勒總管辦理。程師爺如果再來羅唕,你只管著小來順兒去稟明我,只他酒一醒便可無礙了。」

  說罷,舉步便待出去,栓香連忙一扯李飛龍悄聲道:「王爺已將你我的差事賞下來,你還不謝謝嗎?」說著自己先花枝招展的跪下去,叩頭道:「民婦夫婦叩謝王爺的恩典。」

  李飛龍雖然不知适才的事,但桂香話必有因,也跟著拜伏在地。允禵笑道:「适才你已經謝過了為何又謝起來!」

  桂香笑著站起來道:「适才是我的事,難道他還不應該謝謝王爺的恩典嗎?」

  允禵又笑了笑,便大踏步向外走去。

  眾人一直恭送到門外,福寧不勝駭異道:「适才王爺已經賞下李大爺什麼差事嗎?」

  桂香笑道:「賞是賞了,可還不是您福三爺的栽培,要不然,王爺能這樣看得起我夫婦兩人嗎?」

  福寧又笑道:「那也說不上,我也不過順便在王爺面前,替兩位說上一兩句好話而已,但不知賞的什麼差事,您能告訴我嗎?」

  桂香笑道:「據王爺說,我們當家的是本府的一個包衣,專管收房租的事。至於我呢?承王爺的恩典,教去管賜書樓的書,還不知管得了管不了呢?」

  福寧不由一怔,接著道:「真的嗎?王爺對您兩位恩典可真不小。那管房租這個缺自從王包衣死了以後,一直空著已經半個多月,勒總管薦人也沒有薦上,想不到來早了不如來巧了,王爺竟給了李大爺。」說著,把手一拱道:「李大爺,恭喜您,這就好咧。這個差事,別的不算,單只各住戶的節敬,按月的小房錢,三節下來,損死了也有個二三千銀子,您這還不應該請請我嗎?」

  李飛龍聞言,連忙把手一拱道:「福三爺,謝謝您,要我請客還不是現成,只王爺容我出府門,那怕今夜都行!」

  福寧大笑道:「那是跟你鬧著玩的,我還真能教您請我,那也太不夠朋友咧。其實,方才我是因為怕那傢伙和大嫂麻煩,才去稟明王爺,想不到王爺一來連您兩位的差事全給了,這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的。」

  桂香道:「福三爺,您別客氣,請是決定要請的,不過,咱們忙不在一時,也不一定請吃請喝,以後您喜歡什麼,我們便送點什麼,也算是一份人心,您難道還好意思不收嗎?」說著盈盈一笑,眼角眉梢,透出一片風情,福寧不禁聯手肘股際的疼痛全忘了,把手一拍道:「對哇,大嫂這話才是外場的朋友,您要是真送我點什麼那是非收不可。要說吃喝,誰又沒有見過呢?」

  李飛龍不禁又有點說不出的滋味,只好也跟著笑道:「咱們一言為定,就是這個說法。」 一面又道:「那管賜書樓又是—件什麼差事呢?」

  福寧道:「您要問這個,這又是一件極有臉面的差事。那賜書樓是當今皇上因為咱們王爺頗喜讀書,所以特為派大學士王玉喬選了四五千卷外面不常見的書賜給王爺,又在後面園子裡面,蓋了一座藏書樓,所以叫賜書樓。原先是王爺最喜歡的一位大姐管著,後來因為那位大姐病死了一時找不到適當的人,才命伺候書房的小廝明喜兼管,想不到竟派了大嫂,這還不是天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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