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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桂香淒然道:「民婦因和雍府護衛對敵時,功夫被敵人用劈空掌法打傷破去,如今已成廢人了。」

  十四皇子不由道聲可惜,接著又道:「李雲鵬雖在本府當差,行刺雍王之事卻非我命,此事如果屬實,本藩也難袒護。不過你夫婦既然遠道前來稟告於我,也難揮諸門外,可在本府暫住,等我查出實在再說,但在此刻未奉我命,決不許出此府門—步,否則一經查出,那就別想活命,你夫婦能做到嗎?」

  桂香道:「民婦夫妻二人,此番來京,一半為了替兩位叔叔呼冤,一半也為了請王爺庇護,如蒙留在府中稍住,那是求之不得的事,焉敢私自出去?不過,此事關礙太大,一切還望王爺明察才好。」

  十四皇子一聽,又看了她一眼道:「既如此說,可暫在我這府裡住上幾天,等我派人出去,分別向雍王府,和邢臺縣查明,再行聽我後命,李雲鵬既在這裡當過差,我也決無薄待你夫妻之理。只管放心好了。」說著,又向那門外侍候的戈什哈道:「福寧,你去找一找勒總管,先給他夫妻安排一個住的地方,按照本府規矩,每餐送兩份伙食,先支給二十兩銀子,等我查明李雲鵬的事,決定去留,再支月錢薪俸。」

  桂香連忙一扯李飛龍,又叩頭道:「民婦夫妻,謝謝王爺恩典。」說著,從地下爬起來,秋波一轉,又覷了十四皇子一眼,跟著那名戈什哈,雙雙走了出去,才到簾外,遙聽那個絡腮鬍子道:「這個女人妖媚是妖媚極了,說話辣也辣極了,她這—番話處處帶有要脅之意,決非善良之輩,王爺還須仔細才好。」

  十四皇子道:「我萬想不到李雲鵬這廝,轉送一個把柄給四阿哥去,如果他真有親供落在人手,倒是一件棘手的事呢!」

  又聽鬍子道:「這倒不要緊,我們派人行刺,固然可以作為家奴在外妄作妄為,主人並不知情,那李雲鵬已死,只憑他一紙親供便足為憑嗎?再說,他未奉皇上旨意,擅自出京,又敢聲張嗎?還不是大家吃個啞巴虧了。」

  桂香假作足小難行,還打算再竊聽幾句,那戈什哈已在前面催促道:「李大嫂,您請快些兒吧,天不早咧,勒總管事又多,他要一散值回去,這事可又麻煩咧!」

  桂香連忙搭訕著道:「這位爺,您貴姓?這次我們的事多虧了您,把我帶來見王爺,要不然只憑我們當家的,也許一時還說不清呢!」

  那戈什哈邊走邊笑道:「大嫂,您真能幹,竟敢在王爺面前這樣回話,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咧。我叫福寧,排行第三,人家都叫我福三爺,以後您兩位要找我。只一問福甯福三爺,就行了。」

  李飛龍聞言先向桂香使一個眼色,然後道:「福三爺,謝謝你,這真成全不少,我這賤內不懂規矩,竟敢在王爺面前放肆,還望美言一二才好。」

  福寧笑道:「李大爺,您不知道,咱們王爺年紀雖輕,人卻精明異常,什麼也瞞他不得,不過做人也非常仁厚,更十分通情達理,別看大嫂說話太露鋒芒,這倒正對他的胃口,也許就因此把您兩位留下亦未可知。」說著,已經出了西花廳的院落,走進通達前進的一條火巷,桂香笑道:「福三爺,我哪敢在王爺面前放肆?适才也是情急咧,所以只有直話直說,您要因為這個說我能幹,那可把我真冤透了。真能幹的人,能這樣信口胡說,一點顧忌沒有嗎?如今我想起來還後悔呢,不過我們當家的又是一個老實人,這麼要緊的話,不說又怎麼行呢?那位跟王爺下棋的是誰,您知道嗎?」

  福寧道:「他是咱們王爺的老師,姓程叫程子雲。」

  桂香笑道:「王爺還有老師?那是教什麼的?別是教下棋罷?」

  福寧正色道:「人家是有名的才子,平常都自比諸葛亮一流人物,咱們王爺特別花了重金禮聘來的。不用說文才兵法,都是闔府的頂兒尖兒,便是那點拳棍劍法也了不起。大嫂也許不知道,您小叔李雲鵬李三爺就很知道此人的厲害了。」

  李飛龍忙道:「那麼,我三弟跟他總有點交情了。」

  福寧鼻子內哼了一聲道:「這位程師爺,王爺是老大,他就是老二,跟誰能有交情,我說您那三爺能知道他,是他那條命就送在這位程師爺手裡,並不是跟他有交情。您賢夫婦既來了,以後對他還得小心一點,要不然,這位可不好對付。」

  桂香聞言連忙覷著福寧一笑道:「福三爺,咱們真算有緣,要不然我夫妻還錯拿他當好人咧。您真是一個好人,一見面就拿咱們當知己朋友看待,除非是您,誰肯這樣一點避忌沒有,把利害全告訴咱們呢?不過這一次咱們兩口子到這兒來,什麼都沒有帶,只好容圖後報咧。」說著又笑道:「但不知咱們三爺為什麼會把命送在那位程師爺手裡,您能告訴我一點嗎?」

  福寧回頭看了一下,要說又把話咽了下去。桂香見狀,連忙趕上一步,把一隻粉妝玉琢的耳朵,送到福寧嘴邊去,幾乎要耳鬢廝磨起來,一面笑道:「您別害怕,咱們是法不傳六耳,只您對我說了,要不能告訴人,連咱們當家的,他也別想知道。」

  福寧被那脂香媚態,直薰得真連自已是老幾全忘了,忙低聲道:「大嫂,您不知道,那回李三爺到邯鄲—帶去探訊雍王爺的行動,雖然是奉了王爺之命,可是咱們王爺並沒教他行刺。後來便是這程師爺出的主意,他說現在萬歲爺面前能被看重的,只有咱們王爺和雍王爺,要是沒有雍王爺,咱們王爺將來也許就可以穩登大寶,落得趁雍王爺私自出京,把他幹掉,誰也不能說是咱們王爺的主使。依咱們王爺還不肯,說是雍王爺和他是同母弟兄,如果這樣做,傳出去要被天下後世唾駡。這位胎裡壞的程師爺卻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又說那雍王爺如登了大寶,咱們王爺便休想活命,左比右方,才把咱們王爺心眼兒說活了,吩咐李三爺相機行事。如果事情成功,日後有個大大的封賞不算,此刻就可以先拿幾千銀子,這一來李三爺也才答應,只要有機可乘,即便下手,我雖不知李三爺是怎麼死的,可是前半截的事我都明白,大嫂您瞧,您那三爺的一條命不就全送在他手上嗎?」

  福甯因為桂香邊走邊偎著,差不多嬌軀全傍著自己,一個玉頰又幾乎貼近嘴上,恨不能把所有的話,全搜出來告訴她才好,只礙著一個李飛龍在旁,要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偏桂香也不知是有意是無意,腳下忽然一絆,身子一側,兩頰擦了一下,隨即挫將下去,一把搭著福寧肩頭,聽聲「啊哎」蹺起一隻鳳頭鞋兒,一手撚著,一面笑道:「您這話當真嗎?我真有點不相信呢,王爺和程師爺對我那小叔說的話,您怎會知道得這樣清楚呢?」

  福寧猛然一驚一蕩,又有點飄飄的,不由發急道:「大嫂,我要是騙您,就不是他媽的人揍的,您不知道,我在這府裡當差已經有好多年啊,我那房下還是王爺的針線上人,所以王爺有話對咱們也不避忌。去年秋天,府裡有一個皇糧莊頭出缺,那是一個不動手一年有幾千銀子出息的肥缺,王爺已經答應給我,誰知那胎裡壞,竟在王爺面前說,府裡少不了我這樣個人,如果放了出去,人手便感不夠,竟硬生生的把那個缺,給了伺候他的小廝,丁雙喜的哥哥丁壽,我的一場歡喜,算是全給他這幾句話給斷送了。所以從那回起,我便留上了神。李三爺在這府裡的時候,咱們彼此都很不錯,他人又爽直,奉命以後,原曾和我商量過,我也曾勸過他,不要過份的走險路,無如他被那幾千銀子的賞銀和事後的封賞迷住了,這才落得個把命送了,王爺還不能認帳,您瞧這冤不冤枉。」

  桂香聞言又嬌笑道:「哎呀,我真失敬呢,原來您跟我三叔是朋友,那更不是外人了,以後還望多多提攜點拔才好。」

  福寧笑了一笑道:「這一來您可相信我了。」說著,兩人仍舊耳鬢廝磨向前走著,李飛龍跟在後面,只急得不斷的乾咳著,又向桂香不住價擠眉弄眼的,偏桂香好像一無所知一樣,只看了他一眼道:「你一路上風霜受多咧,老咳嗽病又發了,過兩天還得吃上兩劑葤,發散發散才好,」

  那福寧此時已被桂香播弄的神魂顛倒,竟也插言道:「對咧,咱們這府門外,左邊就有個好大夫,趕明兒個,等王爺把事弄明白,李大爺就可以去瞧瞧,只要一提我福三爺包管他封脈不收,還要送上一兩服好藥。」

  說罷一笑,只把個李飛龍氣得半死,又不好說什麼,只有乾瞪眼跟在後面,又走了一段路,忽聽那福寧猛然說道:「啊哎,我真糊塗咧,怎麼把路走錯了。這是到上房去的路,要尋勒總管早該轉彎咧!」

  桂香不由抿嘴一笑,李飛龍正待說什麼,福寧已經掉轉身向回頭走,猛可的一抬頭,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瘦高條子迎面走來,忙道:「好了,勒總管來咧,這兩位是李雲鵬的大哥李飛龍李大爺和大嫂,适才已經見過王爺,王爺教我來對您說,替他兩位在府內先安排兩間屋子,先結李大爺二十兩銀子,每天吩咐廚房裡,按照府裡規矩,每位送上一份伙食,等王爺後命再支月錢薪俸。」說著又和勒總管附耳說了幾句。

  勒總管看了李飛龍夫妻一眼道:「既是李雲鵬已死,你又這等義氣,大家都是朋友,我焉有不幫忙之理。現在那西花廳後面,就有三間南屋空著,那原是李雲鵬和另外兩個護院把式住的地方,自李雲鵬走的,那兩個把式也奉命到嵩山有事,現在尚未回來,你領他兩個去就是咧。至於銀子,我馬上派人送去,伙食也派人去知照廚房從今晚送起,其餘還有事嗎;」

  福寧笑道:「如此我先替李雲鵬和他兩位謝謝總管。不過,天已快黑呢!李大嫂又是一個女人,李大哥也染著咳嗽毛病,您還得吩咐多賞給一份燭炭,鋪蓋也得厚一點。」

  勒總管眉頭一皺道:「福三爺,你真想得周到。好啦,停一會我一定吩咐下去,還有別的嗎?」

  福寧又賠笑道:「不是我想得周到,那是看在死的朋友份上不能不盡一分人心,你就多原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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