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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李飛龍

  在另一方面,那李飛龍自被中鳳制住著孫三奶奶送出雲家堡以後,一瘸一跛,挨到山口,已是天色大亮,那膝上創傷癒痛,簡直一步也走不得,不由把個雲中鳳恨如澈骨。坐在山下一塊大石上歇了好半天,看著紅日已上,才看到一個農夫,趕著騾子到鎮上去,連忙央求人家,又允了二錢銀子的腳力錢,才把他送到興隆集上一家店裡住下來,取了湯水洗了創口,自己上藥好包紮起來,略進飲食之後,更不耽擱,當天便雇了一輛騾車,趕向北京而去。

  等到京城,已是元宵之後,傷口也已平復,便在雍王府附近一家小客棧裡住將下來,打算先將府中情形探明,再為下手,卻苦於深深府第,門禁森嚴,簡直無法動問。一連兩天過去了,等到正月十八這一天,他又打扮成買賣人模樣,踅向王府前面遠遠的張望著,忽見一個麻臉壯漢,一身護院把式打扮,手托著兩個鐵球,一手叉著腰,從府裡走出來,不禁心中一動,心想:「這個傢伙也許是府裡的看家狗,如能套著交情,也許不難打聽府裡的情形。」想罷,略整衣服,立刻踅上去笑道:「這位爺台貴姓,是府裡的護衛嗎?」

  那人一看,李飛龍雖然長得比自己更魁梧,卻只穿一件藍布面老羊皮袍子,又沒穿馬褂,一臉土氣,分明是個外省晉京的買賣人,忙將兩隻牛卵也似的眼睛一瞪道:「我姓郝,誰不知道雍王府的郝四爺?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飛龍賠笑道:「在下姓李,從前有位朋友也在王府當差,所以動問一聲,想打聽打聽。您要是閑著,咱們到那邊羊肉館內去坐坐,小東道,算我的請兒,郝爺肯賞臉麼?」

  郝四又一瞪眼道:「你的朋友姓什麼?叫什麼?這時候要尋他做什麼?」

  李飛龍道:「我那朋友姓王,小名叫作石頭,聽說在這府裡打雜……」

  一言未完,郝四連忙搖頭道:「王石頭,我根本沒聽說過有這個人,這北京城裡王府多著呢,也許你聽錯了。」說著,大踏步便待走開,李飛龍忙道:「一點也不錯。他說是在雍親王府裡當差,不過石頭是他小名,大號可不知道。您知道府裡還有姓王的嗎?他老娘有二十兩銀子,托我帶給他,要尋不著人,沒有個交代怎麼行?您請到那邊小館子裡坐一下,不怕打聽不出來,我也請請你,大家交一個朋友不也好嗎?」

  郝四眼珠一轉道:「府裡姓王的倒是有幾個,誰知道他小名叫什麼呢?」

  說罷,又道:「我看你這人怪老實的,咱們就去坐一會也行,不過打聽不出來,你可別說我蒙吃蒙喝。」

  李飛龍又賠笑道:「這個我怎敢放肆?您請吧。」說著,二人一同踅進那家小羊肉館,李飛龍要了三四樣菜一壺白乾,殷勤相勸。郝四一見來人還不太小氣,一面喝酒,一面道:「府裡姓王的倒有好幾位,你找的那位小名石頭的,到底是哪裡人?什麼長相?,我也好替你打聽打聽,要不然,一個一個的去問可就難了。」

  李飛龍道:「他是河南朱仙鎮的人,年紀只有二十來歲,生得高高的瘦瘦的,左眼上有一個疤。府裡有這個人嗎?」

  郝四笑道:「我道是誰,原來你說的是管茶水的小王,不過他當的是內室的差使,不告假是不能出來的。你要是相信我,可以把銀子交給我,由我交給他也是一樣。」

  李飛龍不禁心中暗笑,鬧了半天,原來你竟想跟我來這一套,要騙這二十兩銀子。但一點不露聲色,只笑了一笑道:「那太好了,我也有事,不便久待,由你交他也好,不過,他老娘還有事要問問他,您能給我捎個信嗎?」

  郝四連聲道:「可以,可以,你有話我一定可以替你傳到。」說著夾起一大塊紅燒羊肉大嚼著。李飛龍道:「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不過他老娘有個侄女兒,叫張桂香,因為有事得罪了王爺,去年年底和一個小姑子,一齊到府裡來向王爺請罪,以後便沒有下落;恕托他打聽一下好放心。」

  郝四咕的一聲,將那塊羊肉吞了下去,又呷了一口酒道:「你這事幸虧來問我,總算問著了,真要去問那小王他哪會知道?」

  李飛龍忙道:「她姑嫂二人到底還在這府裡不在呢?我想王爺對她二人一定總是要責罰的了。」

  郝四又夾了一筷子菜道:「她二人既得罪了王爺,焉有不責之理?可憐那位李大嫂子,身上又帶著重傷,一來的時候,押在更房裡,險些暈過去,那姑娘也嚇得一點辦法沒有。咱們王爺的刑罰向來就厲害,真差點兒沒有將小命兒送掉……」

  李飛龍不等說完便忙道:「照這麼一說,她二人全受過刑了?」

  郝四一晃腦袋,豎起大拇指道:「要照她二人犯的事和咱們王爺的脾氣,本來全非吃大虧不可,卻巧這差事是交給我管的,頭一天,一到府裡,那位李大嫂子就央求我,救救她姑嫂二人的命……」

  說到這裡,看了李飛龍一眼,又倒了一大杯酒,把那一筷子菜送到嘴裡去嚼著。李飛龍不禁心中非常著急,慌忙問道:「後來呢?您救了她兩個沒有?」

  郝四又一晃腦袋,把倒下來的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下去道:「那位李大嫂子和李大姑娘,你見過沒有?」

  李飛龍忙—搖頭道:「我不過是受了王老太太之托,隨便問問而已。那李大奶奶姑嫂離開我們住的地方,還有好幾十裡地咧,我怎麼會認識她們?」

  郝四哈哈大笑道:「既這樣我就可以直說了。不瞞你說,那李家姑嫂兩個都長得挺俊,尤其是那位李大姑娘,就簡直跟畫兒上畫的美人兒一樣。那天上面一發下來,她嫂子因為受傷太重,只哼著不能開口。那李大姑娘卻能說會道的,一張小嘴又極會騙人,你說她苦苦纏著我,我能不答應嗎?所以寧可豁出去在王爺面前擔點不是,上下托了朋友,讓她姑嫂兩個一點虧也沒有吃,要不然,只那一見面的一頓皮鞭子便夠受呢!」

  李飛龍不由臉上一紅,但仍耐著性子道:「現在她姑嫂二人呢?還押在府裡嗎?」

  郝四笑道:「你不用問呢,現在她姑嫂二人可真好了,可惜你沒有跟她兩個見過面,要不然的話,嚇嚇!可真夠瞧的。」

  李飛龍不禁心下又是一驚道:「她兩個不受刑罰已經很難得了,又好什麼呢?」

  郝四哈哈大笑道:「說來說去,都是我做成她們兩個的,不瞞你說,自從她們姑嫂發下來以後,因為我在她兩個身上稍微盡了點力,她姑嫂都非常感激我,因此瞞著人,暗地裡和我都有過小來往。想不到那天王爺忽然又查問起來,我只有又替她二人說了幾句好話,誰知這一來竟把事情弄壞了。我們那位王爺什麼也不喜歡,就單是見不得長得好看的娘兒們,他老人家一聽我說兩個人都長得很俊,有點不信,過去一看,當時就撮弄到花園裡去了,如今在王爺面前紅得發紫,暗地裡都成了站著的福晉呢。」說著,又按著酒杯長歎一聲道:「她兩個如今,都算是爬到高枝兒上去咧,將來說不定就是王妃的身份。只苦了我,他媽的,只抽了一個頭兒,好花便仍被上面奪去了,你說難受不難受?」

  李飛龍不禁怒火中燒,勉強笑道:「此話當真嗎?」

  郝四道:「平白的我要騙你做什么?那李大奶奶的傷,如今已經全好了,再加上王爺又肯下工夫調理她,不用說穿的戴的全跟府裡福晉格格們一樣,就她們住的地方也跟仙宮差不多,這一來,保養得更白更胖。昨天我還偷看了她一眼,不用說別的,只憑那副勾魂攝魄的桃花眼,便是我也不能放過她,你想我們王爺,能一夜離開她嗎?」說著,又笑道:「我聽說,她的丈夫李飛龍,素來就是一個採花的淫賊,這一來也算替他還了債咧。」

  李飛龍不由怒火上沖,一伸手便待去摸那脅下暗藏的匕首,但一轉念之間,又按下一肚皮怒火,轉笑道:「郝四爺,我謝謝您把這番話全告訴了我,倒省得我再去問王石頭。不過那二十兩銀子,現在店中,能累您貴步,隨我走一趟,把銀子交給您,我的事情也就算完啦。」

  郝四笑道:「你忙什麼?這酒萊還有好多,咱們吃完了再去不好嗎?」

  李飛龍一見那小館子離開王府不遠,只得又忍著氣,陪著郝四把酒菜吃完,算了賬,一直引郝四到了永定門城腳下面,一條僻巷裡。郝四方在詫異說:「這裡沒有什麼店呀,你到底住在什麼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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