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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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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妹未及開言,床上的張桂香,已經側過臉來,把郝四看了一眼,冷笑道:「适才我已全聽見了。你姓郝,是這裡的總管,對不對?」 郝四一聽口氣不對,一掉頭,見張桂香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連忙把腦袋一晃道:「對便怎麼樣?這府裡上上下下內內外外,誰不認得我郝四爺?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張桂香又冷笑道:「你既是此地總管,知道我姑嫂是兩個什麼人物到這兒來投到,犯的是什麼罪嗎?」 郝四麻臉不由通紅,怒道:「你們既然發到我這裡來,就得聽我管。瞧你這樣兒,大不了是個串店賣x的貨色,難道還是他媽的響馬強盜,刺王殺駕的兇犯不成。」 張桂香不禁二目圓睜,哈哈大笑道:「你也太把你姑奶奶看輕了。明人不做暗事,太太我就是河南李氏三雄當中,鬧海神龍李飛龍李大寨主的大奶奶,玉面仙狐張桂香。」說著一指李妹道:「這位是我的小姑子,小紅拂李玉英。我姑嫂犯的罪,正是為了刺殺你們王爺末成,特來投到領罪。你再敢向我妹妹羅唕,就宰了你這狗樣的人,也大不了只有一個死罪。」說著又冷笑道:「再不然,只等上面問口供的時候,把您帶上一兩句,也算是一個緣份。該怎樣?您估計著吧!」 玉英在旁忙道:「嫂嫂,你重傷才好,何苦跟這奴才鬥口呢?等我們見著王爺再說不好嗎?」 郝四聞言,不禁嚇得滿身冷汗,看著兩人怔了半晌又勉,強—笑道:「您兩位別生氣,我是鬧著玩兒的,咱們王爺向來規矩極嚴,不用說您兩位是這樣人物,就是本府的丫頭小使,平常也不教得罪,您要真的在口供當中帶上一兩句,那就算是送了我的杵逆呢!」 接著又自己打了一個耳光笑道:「你瞧,我真糊塗,只管說笑,連正經事全忘了。咱們王爺早吩咐過了,讓您在此地好好養傷,如果要什麼,只吩咐一聲,立刻送來。」 玉英見他前倨後恭,不由好笑,也趁勢下坡道:「既如此說,就勞您總管的駕,給來一壺開水,再給我們生上一個爐子就行呢!」 郝四忙不迭搭應,答訕著,正待退出去,忽見門外燈光一亮,一個小廝提著一個燈籠,後面跟著—個身穿玄色洋縐皮袍,頭戴水獺暖帽的中年漢子走進來,一見郝四在房裡,臉色一沉,大聲喝道:「郝四,你這該死的奴才,怎麼老毛病還是不改,又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難道上一次為了鑽狗洞,那頓竹片湯還吃得不夠嗎?」 郝四一見那人,連忙請了一安道:「載總管,我是因為上面吩咐過,教好好看待這位奶奶和姑娘,怕她們缺個什麼,所以來問一問。」說著,又請了—個安道:「總管,您萬安,我這就出去咧。」 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這裡用不著你這奴才來獻殷勤,還不給我快滾!」說著,又向玉英道:「在下載鐸,現任這府裡糧莊總管,現奉王爺之命,說這裡不是給李大奶奶和姑娘住的地方,一切也不方便,所以教人在園子裡,又收拾了一處屋子,讓大奶奶養傷。那裡雖然也不合適,卻多少要比這裡好得多,我知道李大奶奶還走不得路,現在已經備好一乘軟兜,李姑娘,便請替大奶奶收拾一下罷?」 張桂香在床上,又冷笑道:「載總管,我謝謝王爺對我關心,不管哪裡都很好,只要不像方才那位郝總管對我妹妹那樣羅唕就好了。」 郝四方才走到房門口,不禁嚇得魂飛天外,一邁腿便打算出去。只聽到載鐸大喝道:「站住,等我問明李大奶奶再走。」不禁嚇得一哆嗦,連忙站住了,硬著頭皮道:「總管,您開恩,奴才實在沒有敢怎樣,是……是……李大姑娘聽……聽錯了。」 載鐸寒著瞼道:「嚇!我知道你這奴才決做不出好事,果然不出所料,竟敢大膽冒充起總管來,現在當著人家李大姑娘也不便問你,且等稟明王爺再說。」說著回顧房外道:「有人在這兒嗎?」 立刻進來一個更夫請安道:「小人蔡振彪在此,總管有何吩咐?」 載鐸臉色一沉道:「你且把這廝帶到前面去交給方護衛,等明兒我呈明王爺再行發落。」 郝四一聽,只跪在地下叩頭如搗蒜的哀求道:「總管,您再饒我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呢。」 載鐸又喝道:「別再羅唕,快給我滾。」說著一連踢了他兩腳,—面向玉英道:「大姑娘,您別生氣,明天我一定陳明王爺,給您消氣,一切還請看在咱們王爺份上,再說,也是我載鐸來遲一步,才讓他得罪姑娘,您多擔待吧!」 玉英一見郝四那等神氣,現在卻這樣狼狽,不由好笑,忙向載鐸道:「您言重了,那位郝總管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舉動說話未免太下流一點,有失王府身份倒是真的,我一個待罪的民女,怎敢當總管陳明王爺替我消氣呢?」 載鐸笑道:「李大姑娘,您太客氣了,總怪我來晚了,以致教您聽了這奴才許多髒話,您請放心,明天王爺一定會得重重責罰的,天不早了,李大奶奶也得休歇,您就快些料理吧,我就在外面等著。」 說罷不待答話,便走了出去,玉英不知什麼緣故,雍王忽然這樣客氣,又不知把自己姑嫂兩人挪到什麼地方去,不由心中有點忐忑,一面想,一面到床前替嫂嫂收拾,一面低聲道:「嫂嫂,你看這又是怎麼一回事?現在不知道又要把我們挪到什麼地方去,我心裡真有點害怕呢!」 張桂香冷笑道:「管他呢,反正我既然到此已拼一死,難道他們還真能生吃活人不成?」 玉英又低聲道:「你別只倔強,死倒無妨,只怕不死不活,受那份活罪就糟了。」 張桂香也低聲道:「已經到這裡來了,怕也沒用,倒不如放開些做個硬漢。」說著又向房外一呶嘴道:「也許那個年二爺,又在王爺面前說了什麼,所以對我們稍微客氣一點。再不然就是十四王府得了你兩個哥哥的死訊,向雍王論理要人,所以對我們不得不客氣一點。」 玉英搖頭道:「你這話不對,那年二爺雖然因為雲中鳳那丫頭的一封信,替你將傷治好,決無再請雍王寬待之理。至於十四王爺得訊要人,那也渺茫得很,只好看著再說吧!」說著,外面又走進兩個僕婦打份的女人來,在床前侍立著,笑道:「李大奶奶,您收拾好了沒有?我們的兜子已經抬來了,如果收拾好了,就抬進來咧。這裡委實不是人住的地方,您還請快點吧!」 張桂香道:「我們隨身只有一個小鋪蓋捲兒,哪有什麼收拾的?二位大嫂既已預備好了,便請抬來吧,請恕我傷勢太重,沒法下床咧。」 那兩個僕婦,只說了一聲「是」,隨即又向外問道:「李大奶奶已經收拾好了,你們快來吧!」 外面一聲答應,又由兩個僕婦,抬進一個用兩根竹杆一幅大紅毯氈紮好的軟兜進來,一直抬到床前,將張桂香搭了上去,又取過一條帶來的錦被蓋上,兩個僕婦又向玉英招呼道:「大姑娘,你們的東西,少時自會送去,且隨我們走吧!」 玉英只有點頭跟在後面。一出房門,便由先來的兩婦掌著兩盞宮燈在前面照著,出門向園中走去。那載鐸只說了一聲:「李大奶奶,大姑娘,您兩位到了那裡便自有人侍候,有些地方,我不奉命是不能進去的,恕不遠送了。」 便也出屋而去。玉英謝了又謝,跟著眾人,穿過若干花木竹石,那乘軟兜,忽然在一座院落門前停了下來,內面走出一個半老旗裝婦人笑道:「李大奶奶和大姑娘來了嗎?聽說李大奶奶傷勢很重,你們好生伺候,便一直抬上炕去罷,天氣太冷,不要再折騰了。」 四個僕婦答應一聲,便將軟兜抬進院落。玉英看時,那院落內面,入門先是一座假山,繞過假山,花樹叢中,朝南方四五間上房,正中一間,高懸著大紅猩猩氈門簾,簾旁一邊懸著一盞絳紗宮燈。那掌燈的兩名僕婦搶上前去,先打起簾子,讓那半老婦人進去,然後抬著軟兜,進了屋子。那屋內,正中懸著兩盞羊角風燈,照耀得屋內通明如晝,一切陳設家俱無不富麗堂皇,不由心中又吃了一驚,方想:「自己和嫂嫂乃是兩個投到領罪的犯人,如何送到這樣好的地方來?」那半老婦人已經笑道:「李大姑娘,我們不必再在這裡耽擱了,且到替你們預備的屋子裡面去,等把李大奶奶安頓下來,再為細談吧。」說著,引著玉英直向東間走去。 玉英跟進去一看,穿過外面,那裡面是一間套房,只見房中靠窗妝臺上高燒著兩支絳燭,朝南安著一張紫檀滿嵌螺鈿炕,炕內高掛著大紅羅帳,帳外又是一重寶藍官綢幃幔,幔外懸著兩盞羊角明燈,其餘幾案妝台奩具無一不是精緻異常,便是四壁也全是蜀錦壁衣,地下更鋪著二三寸厚的地氈,走上去只覺得軟綿綿的,舒適極了。還有若干東西,簡直是生平之所未見,不由更加驚疑不定,轉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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