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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正叫著,一手打算去揭門簾,忽然那門簾一掀,露出半個俏生生的臉兒來微笑道:「好了,年二爺來了,你再遲一步,可把人急死了呢!」

  羹堯一看原來並不是中鳳,卻是那李如虎的妹妹,不由驚詫道:「你為何會在此地?雲小姐呢?」

  李妹雙蛾一蹙道:「雲小姐沒來,是我嫂子在此,她受了雲小姐所用的錯骨分筋之法,今天一到此地已經疼得昏厥過去好幾次,人恐怕不行了。我們來的時候,雲小姐曾經說過,教一到京城尋您。她那手法您知道,也能解,如果您能體念上天好生之德,我那可憐的嫂子雖然一樣殘廢,以後再也不能用力竄高,但是說不定還可以活上幾年。您要是一定以為她已經罪無可逭,只一過明午,人便完了。本來我是一個強盜的妹妹,我嫂嫂做的又是沒臉見人的事,照理我決不能求您,不過人家雲小姐有一封信在此,您瞧一瞧就知道了。」

  說罷掀起門簾道:「您先請坐,待我取信來。」

  羹堯見中鳳無病,心下一寬,一面緩步進房,就靠著窗子的椅子坐下來,一面慍道:「既然雲小姐沒有來,你們為什麼好好的說她病了,這不嫌有點豈有此理嗎?」

  李妹一面取出信來遞在羹堯手上,一面臉一紅笑道:「年二爺真對不起得很,我實在因為嫂子傷勢已經臨危,一再差人請您都說不在家,所以千萬不得已,說了這一次謊,您大人不計小事,還請多多原諒吧。」說著又福了兩福。

  羹堯接信在手,且不去理那女人,先將來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內函即陳年二少爺勳啟

  名內詳

  在封口上卻蓋了中鳳的私章,那筆跡與私章都對,再折開看時,仍是一張雪浪箋,連行帶草寫著:「此函如達座右,計程當已到京,風雲際會或亦不遠,李婦在途決無延緩之理,鳳所用系鄔氏分筋第十七手,淵源雖出湘中一派,實輾轉得之顧師伯,如以為可生則生之,否則亦惟尊命,恕不可否其間矣。」

  下面仍是押著一個鮮紅小印,並無上下款識,不由沉吟半晌不浯,那李如虎的妹妹見狀,忙又道:「年二爺,雲小姐的信上是說由您做主嗎?您為什麼又想著心思呢?可憐我嫂嫂早上一下騾轎還能呻吟一兩聲,此刻連動都不能動了,您快行好事吧。」

  說罷珠淚雙流,竟自長跪不起。羹堯再把她一看,只見個瘦長臉兒,已清減多了,身上又換了一身青布衣裙,頭上籠著—幅青絹,雖然是村姑打扮,卻十分楚楚可憐,忙道:「你且起來,我原不難救她,不過你們今後能不再作惡嗎?」

  李妹哭道:「年二爺,您太冤枉人了,我那嫂嫂雖然做的都是沒臉的事,我卻清清白白,從來不敢錯走一步。便日前動手的時候,我因兄嫂所命,不敢不從,只雲小姐一說利害,我拼受責罰也就回去了,您能把我也扯在渾水裡嗎?至於說到我嫂子,她人雖不端,也是我哥哥逼出來的,就是您將她治好也殘廢了,還能再做不端之事嗎!」

  羹堯聞言,又想了一會,覺得如留此婦一命,也未必不是對付十四皇子的一個活口,便道:「也罷,這次我決定看雲小姐份上,將她救活。不過救活以後,你們便須立刻到雍王府去,你能答應嗎?」

  李妹又磕了幾個頭道:「只要年爺能將她救活,我姑嫂二人便在雍王府住上一年半載都行。關於我那兩個不肖的哥哥所做的事,我也有一句說一句,決無隱瞞陷害之理,您快行好事吧!」

  羹堯點頭道:「既如此說,我便決定留她一命。你且起來,將她被子打開,背脊露出來,我好動手。不過傷勢已久,筋絡復原以後,還須有上好的七厘散,那只好先送你們到雍王府去,隨後再贖了。」

  李妹一面叩謝起來,一面道:「那傷藥我們都有,連老山參湯全預備了,您請快動手吧。」

  說罷連忙走到床前,將被子揭開,低聲道:「嫂嫂,那年二爺來救你了。」

  那婦人只微呻了一下,並未開口。李妹又將她衣服解開,露出背脊。羹堯走近床前一看,只見那婦人才只幾天不見,雙睛已經深陷眶內,臉上也是灰白色,哪裡還有當日風韻?只像一個活僵屍在床上側身躺著。忙用手在那背上一摸,看准要穴,將分開的筋絡,一捏一推,只聽那婦人,倏然大叫一聲,手腳一陣抽搐,雙睛立刻翻上去。李妹不禁大驚道:「二爺,她人還有救嗎?」

  羹堯點頭道:「還算好,雲小姐總算手下留情,本不居心要她的命,所以還可有救,否則,手法再重一分,便讓她自己來也無法挽救了。」說著,又向李妹道:「我因男女有別,不便多所下手,你只在她期門、陶道兩穴上再用力揉擦一下,嘔出那團淤血便可無礙了。」

  李妹依言,又在兩穴上用力推拿揉擦了一會,那婦人又悠悠醒來,猛然把嘴一張,噴出一口黑血來,李妹慌忙取巾替她擦乾淨,又將所備參湯灌了一杯下去。半晌,那婦人才長長的歎出一口氣來,抬眼看見羹堯站在床側,忙道:「年二爺,我真想不到,在您手底下,竟能兩次活命,我張桂香雖然是一個江湖女人,此恩此德他日必報,您如有什麼話要吩咐,我也無不遵命。」

  羹堯道:「你重傷初愈,此刻還不是說話的時候,少停你將七厘散服下,便送你們到雍王府去,等休養幾天,有話再說也還不遲。」

  那婦人道:「便您不送,我既答應雲小姐,也非去投到不可,不過那高爺,能和您一樣寬宏大量,放我過去嗎?」

  羹堯大笑道:「你們兩個,直到現在大約還不知道那高爺是誰吧?老實說他就是雍親王本人,不過你兩個不必害怕,只要你們能實話實說,也許可以從寬發落的。」

  那婦人和李如虎的妹妹,聞言不禁都驚得呆了。

  羹堯忙又安慰一番,等那婦人將藥吃下去,隨命店家算清帳目,喚來一輛騾車,將兩人載了,一直送往安定門內雍王府去。雍王一聞此訊,連忙命人接進,將兩人安置在後園一間耳房裡調養,一面將羹堯迎至秘室道:「大哥來得正好,小弟明早便進宮去,意欲先將十四阿哥派人行刺之事,奏明父皇,量他也賴不掉,大哥以為如何?」

  羹堯沉吟道:「此事有兩項不妥,第一王爺前此出京,乃系微行,私自出京亦有不是之處。第二現在的事情並非只王爺與十四王爺而已,如果王爺與十四王爺鬥將起來,其他各位王爺正好蹈縫抵隙,弄得不好,便是兩敗。我的意思,此事倒不必急於報復,但這李家姑嫂二人,我們必須結之以恩,—則是個圖謀行刺的活口,二則羹堯還有一個小小反間之計……」說著附著雍王的耳朵說了半天。

  雍王搖頭道:「如果留此兩口,預備作證未為不可。你說的這條反間之計,恐怕未必妥當。一則我們已經殺了她兩個小叔,她本人也因此殘廢,那心中不知如何痛恨我們,如何肯為我用?二則那玉面仙狐的丈夫尚在,說不定早晚尋來,即使此刻將她姑嫂說妥,肯為我們盡力,那李如虎的哥哥一來,豈不白費心力?與其如此,還不如另起爐灶,在其他方面打主意不更好嗎?」

  羹堯笑道:「王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羹堯看來,那李如虎的妹妹人還老實,也頗忠厚,她對是非之心,也很明白,雖有殺兄之仇,倒不一定會助紂為虐。至於說那玉面仙狐張桂香,對我們恨是恨到極頂,怕也怕到極頂,這種人只有利害,決無情感可言。她自己知道,功夫一破,此身全完,在江湖道上,已經無法再立足。女人家好勝之心極重,如在此時,許以富貴,假以顏色,焉有不為我用之理?至於她那丈夫,更是一個江湖下三濫,雖有殺弟之仇,只要有利祿可圖,倒也不愁他翻出手掌心去。我之所以要用她們的,也正為的是有殺弟之仇,對方不得不信,王爺以為如何?」

  雍王聞言不禁點頭笑道:「大哥言之有理,我只是就一般常情而言,卻沒有想到這裡,經你這一說,我全明白了,老實說用這些人還有一層好處,好便好,不好便殺了他也不為過份。小弟從今天起,不但要多結之以恩,在這養傷幾天,一定要叫她們看一看豪華的景象,好讓她們死心塌地的樂為我用。然後再讓她們到十四阿哥那裡去做一條有力的內線,他那裡的一舉一動便更不難明白了。」說著,用手在羹堯肩上一拍道:「大哥真是我的陳平,以後還望多出奇計才好。」

  接著又笑道:「我與大哥的事,伯母和令兄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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