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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羹堯策馬回府,中途想到這場奇突的遭遇,心中不禁十分高興。等回到府中,已是將近黃昏,方才步入上房,打算向母親請安,忽見妹妹芳華攀著簾子道:「二哥,你回來了?怎麼才回來沒有幾天,一出去就是大半日?大哥和母親都在怪你呢!」

  羹堯見她頭上梳著牌坊頭,一掛大紅穗子,一直垂到肩上,身上穿著一件淡紅長袍,下面花盆底的鞋子,一身旗下裝束,不由笑道:「你也從哪裡新回來嗎?」

  芳華嬌笑道:「你出去罷了,怎麼又冤枉我起來?你憑什麼說我也剛從外面回來呢?」

  羹堯笑道:「這不是很明顯嗎?你這一身打扮,不顯然也是從外面剛回來嗎?」

  芳華把嘴抿道:「你偏沒有猜到,我難道一定要出去才換衣服嗎?方才因為隆科多隆皇親的太太來看望咱們,所以母親教我把衣服換了好陪客,你當跟你一樣嗎?」

  正說著,忽聽一陣靴聲連響,後面有人叫道:「二弟,你且慢去見母親,先到我屋子裡來,我有話說。」

  羹堯轉頭一看,卻是大哥希堯,連忙請了一個安道:「大哥呼喚,是有什麼事嗎?」

  希堯沉著臉道:「我叫你自然有事,還用問麼?」

  在那時的規矩,子弟對於父兄之命,向來是絕不敢違拗的。羹堯一見乃兄沉著臉,心下已有幾分膽怯,哪敢再說什麼,只有跟在後面,一路走到上房西邊希堯所居院落,進了屋子以後,希堯臉色分外難看道:「二弟,你年紀也不小了,雖然已經中了舉,轉瞬春闈即屆,為什麼一到京城,便又故態復萌,在外遊蕩起來?今天又到哪裡去的,怎麼到這個時候才回來?上次就因為你不安本分,弄得聲名狼藉,父親才把你喚到任上去,難道你就一點不知道悔改,要氣死我這哥哥嗎?」

  羹堯一聽,才知哥哥又疑惑他在外面遊蕩,連忙笑道:「大哥您不必生氣,我今天出去是被—個朋友留住吃飯,又接了一份差事,所以回來遲了。」說著,把雍王留筵,聘為總文案一一說了,只瞞著密商大計的事,希堯一聽,不由大吃一驚道:「你這話當真嗎?那雍王在諸皇子當中,是一個最英明有為的人物,自從太子被廢,外面一般人的揣測都說他和十四王爺兩人最為皇上寵愛,將來的儲君也以他和十四王爺最為有望,你怎麼會得到他的賞識?而且王府從來就沒有聽說有個總文案,此話當真嗎?」

  羹堯笑道:「做兄弟的雖然不肖,怎敢在大哥面前說謊?」說著,取出那個大官封,遞在希堯手上,希堯接過一看,不但是一封總文案的聘函,而且措詞異常客氣,隱約之間,並有府內賓客護衛人等,均由主持之語,不禁大驚道:「我從來就沒有聽你說過,和雍邸有什麼往來,怎麼萍水相逢,便有這等知遇?可惜這等遭際究竟不是正途出身,只能不妨礙舉業就好了。你答應過他嗎?」

  羹堯笑道:「我哪裡敢不待父兄之命,就擅自做主?是他一再逼著我,實在沒有辦法才收下來。不過,如以舉業而言,他也曾提到,並且說過,所以要用總文案名目,也就是為力使我將來不致誤了科舉,大哥對於此事,以為如何呢?」

  希堯笑道:「既如此說,足見雍王對你的體貼已經無微不至,咱們總算是八旗世家,世代都受主子深恩厚澤,這還能推辭嗎?不過你的年紀太輕,職責又重,以後還宜格外謹慎才對。」

  羹堯躬身道:「大哥訓示得對,我以後一切謹慎,如有不是之處,還望大哥教誨。」說著又道:「不過,以後雍王府不得不每天去—趟,還望大哥見允。」

  希堯又笑道:「你又來了,我之所以訓戒你,是怕你在外面遊蕩,無端蒙上一個俠少的聲名,將來端人正士便羞與為伍。既是雍王爺這樣看重你,還有什麼話說?」

  說罷又道:「母親也因恐你在外鬼混,耽誤了舉業,著實有點不快,現在你既是為了此事,且跟我去詳細稟明,也讓她老人家歡喜歡喜。明天再專差一個人到湖北去一趟,將此事也稟明父親,讓他再對雍王爺專函申謝才對。」

  說罷顏色欣然,挽著羹堯又向上房裡去,見了年夫人,將經過情形說了,年夫人看著希堯笑道:「我早說過了,羹兒本是一匹不羈之馬,只要一旦遭逢際會,也許比你要有出息些,你看這不是嗎?人家雍王爺是天潢貴胄,龍子龍孫,現在太子已廢,諸君未定,方才隆皇親夫人還說過,皇上的意思,對雍王爺十四王爺都很著重,將來萬一金匱函名,竟落到雍王爺頭上,我們羹兒不也就造化了嗎?」

  羹堯躬身道:「媽,我就有點出息,也還不是您和大哥教導出來的嗎?怎麼能越過大哥去?倒是隆皇親,向來很難得來,怎麼他的夫人忽然到咱們家裡來串門子呢?」

  年夫人笑道:「我也奇怪,但是人家說來拜望,我們好意思問人家的來意嗎?一直到現在我還悶在心裡呢。不過,她對芳兒很說得來,又問我有婆婆家沒有,好像是特為來相親的,可是一直到臨走又一字未提,我真有點猜不出她的用意來。」

  希堯笑道:「隆科多我是知道的,他的少爺還小,決夠不上和妹妹提親,也許是受人之托來的,那就更難捉摸了。憑咱們這個門第、官階,和妹妹的人品,還少了王侯將相的子弟托人來提親嗎?」

  年夫人微慨了一聲道:「本來你妹妹年紀也不小了,如果有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我也願意了卻這一件大事。便是羹兒,如果今年春闈能夠僥倖,我也預備替他先完姻。這個家實在教人操心,我也該清靜幾年呢!」

  正說著,芳華忽然采了一束梅花從外面走來,偏只聽見下半截,沒有聽見關於她自己的活,不由笑道:「媽!你這話說得對,本來我們也早該把二嫂子娶過來咧。不用說別的,咱們家裡,熱鬧也熱鬧些。」

  說罷,又向羹堯擠擠眼睛。羹堯也笑道:「妹妹,你先別提這個,咱們家熱鬧的事可多著呢!」說著,也向希堯擠了一下眼。芳華不禁詫異,將花放在桌上向年夫人道:「媽!咱們家裡還有什麼熱鬧,您告訴我好嗎?」

  年夫人笑道:「你理他呢,他是故意逗你玩的。」

  芳華不禁啐了一口,臉一紅,拿起桌上的花,又走向自己的房裡去。這裡希堯弟兄,又陪著母親說笑了一會,才各人散去。

  ▼第八章 恩結女盜

  羹堯回到自己住的書房裡面,天已將黑,忽然侍候他的書僮壽兒悄悄走來道:「二爺,您在上房裡陪著太太和大爺,我沒有敢進去,方才崇文門招商棧裡的夥計來說,他們棧裡住了一個女客病得厲害,叫他請您去一趟,不能遲,您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羹堯不禁詫異道:「招商棧有什麼女客人?她會找我這就奇怪了。」說著忽然想起雲中鳳來。連忙問道:「那夥計呢?」

  壽兒道:「他已回去了。」

  羹堯又問道:「你問那女客姓名沒有?」

  壽兒道:「小的已經問過了,他說姓雲,是從雲家堡來的,因為病重,不能自己來,又不能寫信,所以要請二爺去一趟。」

  羹堯不由大驚,忙命壽兒備馬,一面道:「如果大爺和太太問我,你就說雍王府有事,我去去就來。」

  壽兒道:「天已快黑了,二爺不會明天一早再去嗎?再不然讓奴才先去一道,該請大夫的,只用您給一張名帖,小的自會去請,又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羹堯喝道:「你知道什麼?還不趕快與我備馬,要你多說什麼?」

  壽兒本想討好主人,不想反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說什麼,只有連聲答應,趕去吩咐槽上號頭將那匹寶馬備好。就只這一會工夫,羹堯已經十分焦灼,不住價在書房裡來回躑躅。一等壽兒來報,馬已備好,也不帶從人,便出府上馬,向祟文門趕去。等到招商棧,下馬—問店東。那女客住在東上房,便不怠慢,將馬交與小二,便向東上房趕去,心中滿以為中鳳一定病勢極沉重,不等進房,才到明間便叫道:「女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忽然會病了?請大夫瞧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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