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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說罷取過斗篷,又向羹堯道:「勞駕,請你暫時陪陪客,我去買點鼻煙就來。」

  便向房外走去。羹堯說:「這點小事,賢弟何必自己去,你問一問店東,差個人去不是一樣嗎?」

  中鳳連忙以目示意,羹堯只得又把話咽下去,再看高明人已去遠,外間也無人在,連忙悄悄的道:「師妹,你有話說嗎?」

  中鳳搖著頭笑道:「沒有話,不過他要出去,你又何必攔他呢?」說著又把嘴一抿道:「難道你真討厭我這笑面羅刹嗎?」

  羹堯連忙站起來,作了一個揖笑道:「師妹,你真為這一句話生我的氣嗎?算我一時失言,以後再不提你這雅號如何?」

  中鳳避過一邊一面嬌嗔道:「你這句話更刻毒,笑面羅刹還算是雅號嗎?」

  接著又噗哧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被那玉面仙狐迷住了,我給她苦吃,你有點捨不得是不是?」

  說罷,又覺得以自己的身份說這話有點不合適,不由羞得粉臉通紅,把頭低下去。

  羹堯一見她滿臉生嗔,嬌羞不語,還疑惑她真在生氣,連忙又作著揖,趕著賠不是道:「師妹,我決沒有這個意思,你想那種下三濫的江湖蕩婦,我還會得憐惜她嗎?你千萬不要誤會才好。」

  中鳳驀然把頭一抬,又嗔道:「你這話更豈有此理了,你憐惜不憐惜她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為這個誤會?你須要還我一個明白來。」

  羹堯不由更急,臉上漲得飛紅,不禁有點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道:「師妹……我……我……真該死……你……」

  中鳳見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立刻又回眸一笑道:「你這人,怎麼專會嘔人?這也值得急得這樣嗎?虧你還是我師哥呢?又想欺侮人,又受不了一句話。」說著回顧室外道:「你這樣態度,要給外人看見,那如何是好?」

  羹堯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訕訕的道:「你為什麼要冤枉我?這怪得我嗎?」

  中鳳笑道:「這叫作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誰教你太挖苦人要刻薄我呢?」

  接著又向外面看了一下道:「說笑是說笑,正經是正經,我聽你和這個主兒的稱呼已經改了,大概你們已經成了結盟的弟兄了,聽口氣,你好像還是哥哥呢。這樣也好,恭喜你,闊得更快,不過,這事以後,真有點不大好處置呢,我但願你始終不忘師訓才好。」

  羹堯不禁一怔道:「師妹,你放心,我雖不肖,自信還能做到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不管將來如何,頭可斷,此志決不能易。」

  中鳳微慨道:「但願你能如此才好!」

  羹堯道:「你今天為什麼又提起這話來?是各位師伯叔,對我又有什麼訓示麼?」

  中鳳搖頭道:「這倒沒有,不過我又記起以前的話,所以順便再提你一下。」

  羹堯道:「這個時候,你又舊話重提,難道這事與高賢弟有關嗎?」

  中鳳沉吟半晌,笑了一笑道:「當然有關,你想,他在雍王府裡任著總文案,和雍親王簡直是一個人,此番他出來又是為了替雍親王網羅人才,作他日奪儲的張本,你既捲入這個漩渦,能說無關嗎?」

  羹堯不禁默然道:「那我此番到京之後,便對他疏遠一點好嗎?」

  中鳳道:「你又來了,你不是打算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嗎?這正是絕好的機會,接近還來不及,為什麼疏遠呢?今天我所以特地來看你,也就是為了這個,你只不要忘了我送你的那幅卞莊子刺虎圖就行了。」

  羹堯想起前情,不禁笑道:「愚兄敬謹受教,此事只等到京以後再說,果真捲入漩渦,自當因勢利導,依師妹所教行事便了。不過,我向來是志大才疏,還求師妹不時點醒才好。」

  中鳳又嬌嗔道:「你這人,怎麼又客氣起來?難道我能跟著你一輩子寸步不離嗎?」

  說完之後,不知又想著什麼,驀地裡又臉上一紅道:「啐,我理你呢,話已說到了,還不是在你自己。」

  羹堯驀然聽見她說的我能跟著你一輩子寸步不離嗎那句話,也不禁心頭怦怦不已,再看她又把頭低下去,紅得一張臉都抬不起來,不由更為心動,想著,自己如非已有聘妻,眼前這位文武兼資的師妹豈非一段絕好姻緣?想著,不禁悵望著中鳳,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中鳳聞聲,不由微詫道:「你好好的,為什麼又歎起氣來?是在怪我嗎?」

  羹堯連忙笑道:「師妹處處對我助勉,只有感激之不暇,哪有見怪之理。不過,我想起我雖承各位師伯叔器重,又蒙師妹如此關切,將來是否能不負大家的期望,在這個時候尚未敢必,天下又澄平日久,夷夏之防久泯,功名之士多,而可與共事者少,所以不免嘆息。其實與師妹無關,還請不要見疑才好。」

  中鳳知他不免飾詞,正好也借此將方才自己失言之處遮蓋過去,不禁笑道:「你又來了,古往今來,真正英雄豪傑之士,誰不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然諸葛公何必六出祁山五月渡瀘呢?再說漢高祖以一亭長而能提三尺劍,覆暴秦以定天下。我洪武爺,當年不也起自草莽以驅強胡,還我漢族山河嗎?何況你出身閥閱之家,又才兼文武呢?」

  說罷格格一笑道:「不用說師兄天生神武之姿,便小妹也不甘自棄,還想附驥成名呢!」

  羹堯見中鳳豪氣如雲不讓鬚眉,對著一天暮雪,也不由興致勃然,喊來小二在桌上添了一付杯箸,又配上幾味菜,摯懷笑道:「愚兄他日苟能稍有寸進,決不敢忘卻今日師妹的一番助勉。」

  說罷一飲而盡道:「大丈夫當提三尺劍以定天下,縱不能效法漢高祖與太祖高皇帝,亦當如伊霍管樂立不朽功業,以垂之後世,否則,便當嘯傲風月終老江湖,我便再不肖些,還不至便學王景略甘心低首胡人,這一點,還請放心。」

  說到這裡,中鳳連忙站起來,一伸纖手,堵著羹堯的嘴,花容失色埋怨道:「你這人,怎麼這等沒分曉?這話如被別人聽去,如何是好?照這等行徑,我真要為你擔心了。」

  羹堯只因中鳳鼓勵一時得意忘形,才把這幾句久已放在心上的話,對著這位紅粉知己說出來,經中鳳這一阻攔,猛然想起同行還有一個雍王府的上賓高明,不由也猛然一驚,連忙把話咽住,走向房外一看,只見鄰近各室,均系尋常客商,高明也未回來,才覺放心。

  中鳳也把各方旅客詳細看了一下,一同回到室中斟滿了一杯酒,雙蛾微蹙遞給羹堯道:「我去了,這杯酒,謹祝你把方才的事牢記在心,守口如瓶,免我再為你擔心。」

  羹堯不由滿臉生愧把酒飲了,又一再謝過自承失言,中鳳才眉黛稍舒,嫣然一笑道:「行再相見。」便向店外走,才到店門外只見高明正站在對門一家南貨店裡,握著那管京八寸的小煙袋,看著一天雪景,在來回踱著,不禁心中叫聲僥倖。正想招呼,高明卻轉把頭掉過去,便連忙跨出店門,走向相反的方向去。

  那高明覷得中鳳已走,不由暗中失笑,踅回店來,走進房間一看,見桌上多了一付杯箸,佯作不知道:「我真不識時務,幾乎把這高邑城裡的幾條街走遍了,也沒有買著那煙,只好熬著癮,等到京再說了。」

  羹堯搭訕著笑道:「本來嘛,這小的地方,哪有外國貢品出賣?你這一陣奔波也夠冷的了,先喝幾杯酒擋擋寒吧!」

  高明取過酒壺,自己一仰脖子灌了下去,故意微詫道:「雲小姐呢?她走了嗎?」

  羹堯道:「她早走了,還到現在嗎?」

  高明放下杯子道:「可惜,可惜。」

  羹堯詫異道:「可惜什麼?你想有什麼事問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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