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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高明猛然把手一拍道:「這嵩山畢五,不是十四阿哥府內的總教習嗎?兩位少山主只從這一點上推想就可以知道了。」

  雲中雁想了一想,向中燕道:「二弟,你從哪裡得知他是嵩山畢五,不會錯麼?」

  中燕道:「那廝被我趕到鎮北大路上,一連打他兩飛刀,又用言語一激,才自己說出來歷,並且說他是奉上差遣,身不由己,所以才明知不合江湖規矩,也只好照做。如果不服氣,可以到北京十四王府去找他。我本想不聽他那一套,擒回來,再問個真假虛實,誰知樹林裡又竄出兩個蒙面人來,手段更高,所以竟被那廝走了。」

  雲中雁聽罷半晌不語,隨又向眾人笑道:「我實在想不到今天在自己門前,丟此大人,此賊既去,今夜決無重來之理,還是先行安歇,明天請到寒舍,見過家父之後再談吧!」說著便自攜著中燕一同告辭出去。高年馬三人送走雲氏弟兄,也各自回房,重將絳燭點好,略為計議便自睡去。

  那是一個快雪初晴的冬季,太陽剛才出來,一列車馬正在官道上,向一條幽僻的山徑走著,雖然北風寒勁,四圍山色猶在宿霧之中,行人甚少,羹堯坐在那匹新得寶馬上面,左右顧盼,分外顯得精神。那雲氏弟兄,策馬相從,一路言笑生風,也大有意氣如雲之概。只高明低頭不語,若有所思,一路絕少說話。那雲中雁漸漸看出情形,笑說:「高爺,我們這一次來得唐突,也許您有些不快吧!」

  高明驀然把頭一抬道:「賢喬梓一家都是名震江湖人物,小弟正欲接納,何況如此款待,昨夜更承代驅宵小,免致驚害,感謝之不暇,還有什麼不快?」

  說罷控馬向四圍一看笑道:「現在官道已盡,由此入山還有多遠呢?」

  雲中雁道:「大約還有三四十裡,中午也許可到。」

  高明正在點頭,馬天雄在左側馬上笑道:「高兄一路沉思,大概是為了昨天夜裡,那嵩山申五來得忒兀突吧!我想這事也許因為十四皇子對於雲老英雄屢征不出,所以故意派人來搗鬼,存心想激動老英雄,到他府內去責問,便可再行勸駕。要不然就是因為高兄現在雍王府,又疑惑雍王爺對雲老英雄也有敦聘之意,所以來此窺探。你不聽他對雲二哥說:奉上差遣嗎?這事無庸細想,只等我們見過雲老英雄,回京以後,向十四王爺府內一打聽,不就全明白了嗎?」

  羹堯也道:「馬兄這話很對,反正事已過去,最多等我們回京以後便可明白,此時揣測有什麼用處呢?」

  高明方說:「我雖覺得此事來得兀突,但事已過去,決無放在心上之理。不過我覺得以十四王爺府裡,竟容這等匪人在外胡行,又公然說出奉上差遣的話來,這未免太不成話了。」

  雲中雁道:「高爺,這事您不必猜疑,過幾天便您不說,我雲家堡的鏢旗也不能教人這樣拔去,我相信半個月後,總有個水落石出給您瞧。」

  正在說著,那山徑已經轉過彎去,倏見路口搭著一個松篷,篷下掛著大紅簷彩,十七八個青布襖褲黑布纏頭的壯漢簇擁著一個二十上下的短小精悍少年直迎上來,向高年二人深深一揖道:「小弟雲中鵠,奉家嚴之命在此迎接,路遠天寒,尚諸下馬用些茶點再為前進。」

  高明一看,正是昨日在中途投帖的猴形漢子,一面還禮一面控馬笑道:「昨日途中,不免唐突三哥,尚乞海涵。」說著一躍下馬又替羹堯馬天雄一一介紹,相攜入篷一看,內面放著一張方桌,桌上端正著四色點心,四色茶果都用綠紗罩子罩著。一入松篷,便有人絞上手巾,擦臉之後,雲氏弟兄相邀入座各進茶點,又動身上馬前進。一路上,每經數裡,必有處茶篷接待。直到中午,山徑愈險,眾人雖然沿途休息,但路險山高,不禁都有倦意。

  忽然行經一處,遠遠只見兩邊山勢合抱,中間一處谷口,仿佛一處天然關隘。山腰岩石上面,叢林積雪之間,處處都可隱約看見旌旗戈矛之屬。谷口上二面排著十余個壯丁,都是一律青布襖褲,黑布纏頭,各執紅纓白臘杆子,腰下佩刀。一見眾人行近,倏然昨日所見的總管張傑自谷内飛迎而出,一手執著一面小紅旗略一招展,便聽見號角齊鳴,接著三聲大炮,谷内又飛馳出一匹白馬,上面坐著一個紅衣少女,像電掣星馳一樣一晃便到眼前,人還未到,先聞一陣嬌笑道:「四爺、年爺您還識得我這賣唱的陳玉娟嗎?」

  高年二人再一細看,只見她頭挽盤龍高髻,上面插著一枝口銜流蘇的金鳳凰,鬢角上斜插著一枝粉紅山茶花,長眉入畫,俏臉生春,分外顯得嫵媚。那身上,外面敞披著一件銀紅大氅,內襯黃綢黑花襖褲,腰下佩著一柄銀鞘長劍,還有一個蔥綠鏢囊,足下一雙窄窄的飛鳳描金小蠻靴,再配著白馬銀鞍,大紅障泥,銀踏鐙,一人一馬都異樣精神,哪裡還是邯鄲城內串店光景。高明首先笑著把手一拱道:「雲小姐,我高某今天方見你的真面目,前在客邸多多冒犯,還請見諒。」

  雲中鳳只笑了一笑道:「四爺說哪裡話來,彼此都是一時遊戲,四爺能不以流娼繩妓視我,已經足夠感激的了。」

  羹堯也笑道:「女俠身手,畢竟不凡,在下算是在您面前獻過醜了。」

  雲中鳳在馬上,似笑非笑的把嘴一抿道:「年爺,您這話不透著有點損我嗎?我一個小宅裡出來的丫頭,那點鄉下把式,怎能比得上您是江南大俠顧肯堂的傳授呢?不過,既把您請來,我求教的日子還在後面,只您能手下留情就夠了。」

  說罷,眼角向羹堯一睃道:「今天我是奉了爹爹之命,專誠來接二位的,且不談這個,聽說還有一位馬爺,也是此中高手,將來容我慢慢再請教吧。」說著,又向馬天雄把手一拱,便和羹堯並馬而行,又看著那馬笑道:「年爺,您瞧瞧,我這匹玉獅子,較之您那匹新得的寶馬如何?」

  羹堯低頭一看那馬,一身銀白卷毛,和自己這匹烏駒簡直一般神駿,不由脫口道:「好馬,和我這匹烏駒比起來不相上下,都是一時之選的上好龍駒,真堪配一對兒。」

  跟在後面馬上的雲中鵠聞言不禁看了中鳳一眼,扮了一個鬼臉。那雲中鳳忽然覺察羹堯話有語病,連忙瞪了他一眼,臉上一紅道:「三哥,老山主等候已久,你還不趕快前去稟報?」

  中鵠笑了一下,把舌頭一伸道:「沿途都有報馬回來,方才又是三聲大炮,一陣嗚哩哇啦的號角,老爺子還有個不知道的?你何苦又支使我一趟呢?」

  中鳳嬌嗔道:「那我不管,現在非要你再去稟報一趟不可。」

  中鵠無奈,只有策馬而去,中鳳這才回嗔作喜道:「年爺,您別見笑,我這三哥委實太氣人了。您說,你們兩位這次都是我爹爹特為請來的,既已來了,能不稟他老人家嗎?」

  羹堯肚裡明白,方才失言,已經落在雲中鵠眼內,不由兩頰也起了一陣紅暈笑道:「女俠想得很周到,我們既到尊府,當然應該稟明他老人家,不過三哥也委實累了,並不能算懶,現在既已稟報,我們還宜快走為是,不然,如讓老山主久等也不是,你說對嗎?」  。

  雲中鳳道:「你忙什麼?這裡才到谷口,內面還有一段路呢。」說著,雲中雁忽然在馬上把手一拱道:「高爺,年爺,小弟和二弟還有點事,現由舍妹相陪,容弟等在谷裡迎接吧。」

  說罷各自把手一拱,兩馬連轡向穀裡飛也似跑去,雲中鳳見三位兄長都已進谷,馬走得更慢,在馬上和年高兩人,更不時指點煙雲,談說險要。半晌方到谷口,兩邊壯丁,各舉長杆,由張傑率領躬身為禮,讓開一條大路。眾人才進谷口,忽又聽得一聲炮響,金鼓齊鳴。

  再抬頭看時,只見穀裡卻是一片廣坪,上列兩隊壯丁何止千名,均各手執器械,分東西兩邊站定,雲中燕仍騎著那匹馬,但已換了—身軟甲,手持著一柄方天畫戟,一馬迎來笑道:「高爺年爺,井非弟等有意賣弄家私,實因今日敝山逢操,無法失信子弟,所以一面延賓,一面仍舊操演,以期兼顧。三弟刻因飛稟家嚴,回來稍遲,只等他來,即便開操。二位來得正是時候,如蒙指教,大哥現在將臺上,便請登臺一觀如何?」

  高明沉吟不語,羹堯卻笑道:「今日既承老山主寵召,又適逢貴山大操,真巧得很,小弟不才,倒要一飽眼福了。」說著向高馬二人一使眼色用手一指道:「既如此說,我們且去見一見雲大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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