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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正在看時,猛見一條黑影,一溜煙也似的,從後院外,直奔上房而來,站在屋簷上略一瞻顧之後,隨即一個夜叉探海架式,雙足鉤著瓦壟,倒垂下去,一面霍的從背上抽出一短刀來,似乎要動手撥那窗戶,連忙也掣劍在手,正待下去,倏又見南房屋角上,一點寒星,直向那人打去,那人用手中刀一格,微聞錚然有聲,似乎所見暗器已被打落,那人也一個倒卷珠簾翻上了房,用短刀護住面門,又在四面張望,接著,上房屋簷下面,房柁底下又翻上一人,雙手握著一對判官筆,冷冷的低聲笑道:「朋友,你真打算栽我雲家五雲飛龍令的筋斗嗎?」

  月光下看去,後上來的那人,一身短衣,頗有點像中途所見的雲中燕模樣,只面目非常英俊,似已洗去臉上泥汙。先上來的那人猛然吃了一驚,但並不開口,一挺手中短刀便斫,兩人在房上鬥了三四招之後,後上來的人又冷笑道:「朋友,你既敢藐視我雲家的五雲飛龍令,當有膽子留下名來,要不然,我雲老二無妨,豈不令人家說我們姓雲的既然將客請來,不敢當面請教,卻鬧個鼠輩來窺探嗎?」

  那人仍不答言,只一味啞鬥,漸漸近羹堯所藏樹下。羹堯仔細一看,原來來人臉上竟套著一具黑布面具,猛想後上來的那人,口氣分明是雲中燕無疑,而且顯有招呼自己,聲明來人並非雲家所使之意,連忙揚劍竄身下去,也低喝道:「無知鼠輩,膽敢夤夜前來窺探,意欲何為?趕快說明饒你不死。」說著一劍,連肩帶背斫去,那人耳聽背後又有敵人,身子一挫,手中短刀回頭望向上迎,只聽得嗆啷一聲,那口刀,登時分為兩段,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但仍不答話,身子一側,向南屋上斜竄出,不料右腳才踏上瓦壟,南屋鴟角後面,又是一點寒星打到,那人身手也真矯捷,腳下微點,猛然一仰向後又倒竄出去二三丈遠,落在上房西側的房上,輕如一葉,一閃便自去遠。

  羹堯再看雲中燕蹤跡也已渺然,心下雖知來人並非雲家所使,但終放心不下,一挺短劍也待趕去,倏見南屋中門大開,走出一個人來,向屋上把手一拱道:「年爺且請下來,容我拜見。」

  羹堯見有人招呼,料是雲家父子之一,連忙在屋上也把手一拱,竄將下來。交談之下,才知那人竟是大少山主雲中雁,本來趕到已有一會,只因年高兩人業已就寢,未敢驚動。欲待明早再為相見,想不到忽然又來了江湖人物,因為來人用意不明,才命二弟中燕出手以防不測。不意羹堯也自警覺,一劍將來人短刀削折,反而驚走,适才中燕已經追下去,所以不得不招呼。羹堯一聽又問道:「适才彈窗相喚,和南屋上面發鏢擊賊也是大少山主嗎?」

  雲中雁不禁又是一怔道:「今夜的事真奇怪,小弟始終在這南屋當中,並未外出一步,就舍弟也因聽北路卡子上的弟兄來報,說有一個形跡可疑的夜行人出現,才從後院趕出去,這報警發鏢又是何人呢?」說著在院落當中一看,忽然拾起兩根雪亮的釘形暗器來,微噫之下道:「年爺和南中諸俠有往來嗎?」

  羹堯點頭道:「在下與諸俠雖來謀面,敝業師卻與路周白甘各位都有交誼,雲少山主怎麼知道?」

  雲中雁笑道:「那就難怪了,年爺一看便可明白。」說著將那兩根釘形暗器托在手上送過來道:「這是周大俠的子午斷魂釘,不就是一個明證嗎?早知有周大俠在此,愚弟兄倒不必魯莽了,不過令師是誰呢?」

  羹堯笑道:「家師江南顧肯堂先生,少山主見過嗎?」

  雲中雁拊掌道:「怪道年爺有如此好身手,原來是顧老前輩的門生,舍弟等迭次冒犯,真太不自量了。」說著相攜進了上房,正要落座,高馬二人也出來相見,寒喧之後,天雄道:「今夜之事,奇之又奇,以小弟看來,那位江湖朋友,如為行劫,決不會不知道老山主的鏢旗所在,就是和高年兩兄有什過節,至少也該先向雲家堡投帖拜山才對。如說此人存心要和老山主過不去,有意來拔鏢旗,似又不應在我們身上來尋事。少山主既奉老山主之命來邀請高年二兄,到底為了何事,能告一二嗎?」

  雲中雁看了他一眼道:「馬兄,這兩件事千萬不可混為一談,家父之所以差愚弟兄邀請高爺年爺,當然有事。但是寒門自家父以來,行事均極光明磊落,決沒有此等鼠竊行為,好在舍弟中燕已經追下去,少時必有回報,請觀後效如何?」

  高明把雲中雁又一細看,也笑道:「聞得老山主自與朱明遺孽脫離以後,各方爭相羅致,均遭拒絕,不識與此事有無關聯之處?」

  雲中雁愕然道:「高爺怎知此事?」

  高明微笑道:「老山主威名遠震,一舉一動誰不矚目?此事外間盡人皆知,又何在乎小弟。」

  雲中雁沉吟半晌道:「高兄所聞,想系傳言之誤。家父一度雖曾自不量力,竟抗王師,但彼時天下未定,實因捍衛鄉里,並無他意,其後竄身草莽,也只畏罪逃避而已,外傳種種都非事實。最近雖蒙各方權要,遣人傳語,准予自新。但家父年邁,誠恐腰腿已硬,又不諳大清儀注,所以婉言謝卻倒是有的。不過如說因此獲咎,又複差人問罪,我想傳語諸人均屬一時貴胄,器量或許不至如此狹小。高爺現為王府上賓,你說對嗎?」

  高明不禁面色微沉,看了年馬二人一下,轉又笑道:「我也不過揣測而已,少山主既如此說,當不會錯。不過,傳話的人既是貴胄權要,老山主過去種種,定然一言可解,說不定還有名位爵祿可得,又何苦拒絕太甚,終身避禍山林呢?他老人家,就不為自己打算,難道也不為少山主昆季作想嗎?」

  雲中雁也笑道:「這個小弟倒不明了,不過家父曾對愚弟兄說過,大丈夫竄身草莽無妨,一涉出處便須謹慎,一誤不可再誤,如能得主而事,就是把一家的頭顱頸血都饒上也值得,否則倒不如嘯傲江湖,快意一時比較得計,所以才對來人婉言謝絕了。」

  高明方點頭說:「由此數語,便可見老山主抱負,無怪威震江湖,名動權要了……」

  天雄不禁在旁笑道:「如此說來,老山主連清宮太子和十四王爺都不在眼中,對這兩位的禮聘也都拒絕了,難道真要當今皇帝御駕親征,三顧雲家堡才肯出山嗎?」

  雲中雁臉色一沉道:「馬兄休得取笑,适才小弟只因高爺見問,所以略述家父平日庭訓,實非敢於狂妄。不過家父素諳相人與子平之術,為了此事,曾經親自潛身入京,對於所談兩位都暗中看過,只因全非令主,且均有不測橫禍,因恐連累,所以才斷然謝絕,要不然,這送上門來的富貴,還能不要?固然不但家父愚不至此,就小弟也決不會甘心終老江湖的。」

  高明聞言哈哈大笑道:「老山主就這樣相信這些話,萬一因此把一位儲君一個親王的徵聘回掉,而所看不准,豈不懊悔不及?」

  雲中雁道:「這個,小弟就不敢說了,不過老人家一向對於此道是言而有征的。」

  羹堯笑道:「既然如此,小弟等明日拜見之後,倒也要求老山主一相,便請先容如何。」高明也道:「這話很對,小弟也有此意,明日還望雲兄拜上老山主直言一二以指迷途。」

  雲中雁道:「三兄都是異相,明日與家父相見自當說明,不過他年如果得志,切莫忘攜帶小弟才好。」

  天雄道:「您可別扯上我,年高兩兄都是冠蓋京華的腳色,我算得什麼?」

  談罷不禁撫掌大笑。四人正在說著,猛見燭影一閃,簷前落下一個人來,向羹堯一拱手道:「年爺還認得攔路索馬的人嗎?」

  雲中雁一見是兄弟中燕,忙問:「二弟,你追到那人嗎?究竟是什麼路數,問明白沒有?」

  中燕先向高明、羹堯、天雄一一為禮,面帶愧色道:「大哥請恕小弟無能,萬想不到,那廝竟乃少林有名的能手嵩山畢五,因此竟被他逃出手掌去了。」

  中雁驚道:「少林一派與我雲家向尤恩怨,如何平白卻來尋事?」說著看著年高兩人道:「年爺、高爺曾見過這人嗎?」

  羹堯搖頭道:「小弟初涉江湖,連畢五這個名字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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