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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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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天雄道:「來歷我倒略知一二,不過她卻實在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只不知如何對您兩位會如此看重?」說著看著那壁上懸的鐵琵琶,又看著高年兩人。 高明把頭一偏道:「馬兄不必有什麼顧忌,但說無妨,我與年兄對於此女決無誅求之意,只不過愛惜她一身工夫,即使她是俠盜之流,也不過設法勉其改邪歸正,免罹法網而已。」 天雄道:「她雖在這一帶,不時串店,活像一個流娟繩妓,實在並不姓陳,也是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而且父親和三個哥哥,全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就本人也薄有聲名,只不知道如何會這樣遊戲起來,倒真有點令人莫測,所以我才這樣說。」 「那麼,她到底姓什麼呢?」 羹堯不由把頭一側出神的問。 「她姓雲,就住在附近山中的雲家堡,父親名叫雲霄……」 高明不由一驚,愕然的問道:「雲霄,是不是外號飛天神龍,當年單騎獨劈流寇餘孽左金梁,後來又獨力阻擋肅王爺南下的那位老英雄嗎?」 天雄道:「對了,這位姑娘,便是他暮年所生的女兒。雲老英雄一生只生了三個兒子,長名雲中雁外號天巧星賽諸葛,為人機智絕倫,能制諸般兵器,並精冶鑄之術,是經他手鑄造的兵器,沒有一樣不好。次名雲中燕生得異常英俊,所以江湖公送外號小子都。老三名雲中鵠,天生一個猴形,個兒又十分短小,所以人都叫他賽活猴。弟兄三人都曾得雲老英雄真傳,武功各有專長。這姑娘叫雲中鳳,外號笑面羅刹。因為雲老英雄只此一個女兒,所以更為鍾愛,不但自己一身絕藝,全傳了她,而且又得過嵩山啞尼的傳授,一套越女劍法已經出神入化,十三隻燕尾鏢百發百中,鏢藏毒藥,非雲家獨門解藥莫救,端的厲害已極。只因雲老英雄,曾經在清風明月店,潛入大營和肅王爺交過手,大兵南下之後,身在指名拘捕之內,不敢再回山西原藉,一向完全潛伏在太行山內,一個老友家中。近年不知為了何事和那老友又鬧翻了,才出來在這附近山中開山立寨,做些沒本錢的買賣,這方圓二百里之內,都算是他的轄境。他的做法也和普通綠林人物不同,第一是決不公然搶掠,第二是在他轄境之內決不許別人來動一草一木……」 高明笑道:「他這樣一來吃什麼呢?又要開山立寨做什麼呢?」 天雄道:「這也是天巧星想出來的主意,他們表面決不做一件案子,也不許別人在境內做案。但是每隔些時,都要派人到遠處去,做一兩筆極大的買賣回來作為開支。同時只在他轄境以內,不管什麼江湖行當,都要按月孝敬,還怕錢不夠花的麼?」 羹堯笑道:「這一帶的江湖朋友也服他管嗎?」 天雄不禁舉杯一笑道:「江湖上第一講的是仁義如天,第二是筆舌兩兼,第三是武勇當先,他一家已把這幾項占全了,誰還敢說個不字?只差是個黑人,無法當官罷!」 「仁義如天倒也真不容易,這老頭兒真能做到嗎?」 高明搖著頭似乎有點不信。 「說到這個,高爺,您也許不相信,不過江湖上所說的仁義,又和世俗官場中所說的仁義有一點不同咧。」 天雄呷著酒微笑著,指著羹堯道:「年爺,你說對嗎?」 羹堯若有所悟的笑道:「你說的是一虛一實,一真一假嗎?」 天雄會心的一笑,高明詫異道:「你們又打什麼啞謎?我倒越聽越糊塗了,江湖上所謂仁義難道和世俗真有不同嗎?」 天雄慨然道:「當然不同,世俗所謂仁義只是嘴皮上說說,一到江湖朋友之間,卻非處處都見真章不可。您請想,那雲老英雄雖然昔日威名尚在,如非對人肯真的賣上兩手,江湖朋友誰不是苦哈哈的?只兩三年功夫,能在這二百里方圓之內立下這片根基來嗎?」 高明羹堯兩人,不禁都呆了豐晌,還是羹堯先道:「馬兄真是快人快語,不過你為什麼知道得這樣詳細呢?」 天雄道:「我本來就在江湖上混了幾年,又在這裡待了三個多月,他是當地的一位字型大小人物怎麼能不知道?」 「那麼,當地官府,對他這久經緝捕在案的人,也就不聞不問嗎?」 高明陡然想起了一事,驀然的問。 「您真是一點也不明白,」天雄不禁一笑:「憑他一家人的工夫,在這一帶潛勢力,官府敢生事嗎?再說官無三日緊,何況事隔多年呢?不過,一直到現在他一家還免不了是一個避風火的黑人倒是真的,要不然那聲勢更駭人了。聽說雲老英雄也就為了這個始終悶悶不樂,但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出頭之日呢?」 高明又沉吟了一下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高爺,您問這個幹什麼?難道想出首他嗎?」 天雄不禁一愕,羹堯也有點詫異。 「我為什麼要出首他?不過如此人物,棄之江湖未免太可惜了。」 高明似乎很同情這位江湖人物。羹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高明一下道:「馬兄知道嗎?」 「他就住在附近山中,地名雲家堡,不過所居,我卻沒有去過,那雲家堡在什麼地方,卻沒法打聽。」 天雄吃著菜,又喝了半杯酒。 高年二人聞言也不再問,酒後,天雄依了兩人相勸,暫不南下,決定等那馬傷稍愈,便一同晉京。 因為醫馬緣故,第二天又耽誤了一天,都不料傍晚天上又下起雪來,那雪一連下了三四天才停。在這三四天中,高年二人互做主人,圍爐絮談之外羹堯又替馬天雄制了一床鋪蓋,就在自己房間住下,所以倒也並不寂寞。雪晴之後,又等了幾天直到那馬傷痕全愈,方才一同上路。就這十多天中,那馬雖未復原,已見神駿,只背上傷處生了一叢白毛,約有海碗口大小,圓圓的,仿佛烏雲當中一輪明月。羹堯分外喜歡,特為在街上找著高手匠人配了一付鞍鐙,便用以代步,將自己的原騎馬讓與馬天雄。 那馬一身新裝,才出店門便昂首驕嘶,哪裡還是十多天前伏在煤車下面掙命的光景,連店小二也覺得奇怪。在城內街上還不覺得,一經出城,到了驛路上,一個趟子便是十多裡,平穩、快速,迥異尋常。同行十余人,除高明所乘的一匹鐵腳棗騮駒勉強趕上而外,幾乎全被落下來,就連羹堯原乘的馬,也算是上選的,馬天雄騎術又高,仍落下去老遠,羹堯更加得意,正在馳騁著,猛見馬前黑影一閃,有人大叫道:「不好了,闖死人咧!」 羹堯不禁一驚,連忙勒馬一看,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一身短衣,頭上戴著一頂三塊瓦的皮帽子,小販不像小販,莊稼人又不像莊稼人的樣兒,瞪著一雙閃閃生光的眼睛站在一旁道:「你家裡死了人,要去報喪嗎?為什麼走路不帶眼睛?闖死老子,你這個孝子怎麼做得了?」說著雙手叉腰而立,大有尋事的模樣。羹堯心想,這馬行雖速,並未見有人在路旁行走。如何會闖著他?再把來人一看,雖然一身短衣,臉手皮膚卻非常細膩,顯系有意做作尋隙,猛然想起雲中鳳的事,不由在馬上喝道:「朋友。你如有意見教,不妨明說,只要我招呼得下來,決不含糊,這樣藏頭露尾,有什麼道理?」 那人冷笑道:「你的眼力倒也不錯,老實說,你二太爺看中了你這匹馬咧,你捨得嗎?」 「哈哈,」羹堯聞言不由在馬上仰天大笑道:「你原來是看中我這匹馬了,年某對朋友向來是沒有什吝惜的,就是這顆頭只要人看中,都未嘗不可以奉送。不過,我也要看一看朋友你的手底下如何,如若真能教年某佩服,我立刻雙手奉送。」說著猛一提氣,就像一個紙人一樣,飄然落地,隨手將馬系在路旁樹上,又笑道:「朋友,倘若是你還不能教年某佩服又待如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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