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豪門游龍 | 上頁 下頁


  最奇怪的,那顧肯堂,自和羹堯人園之後,便命喜兒,將樓上收拾出一間來,作為自己起坐之所,都命羹堯和喜兒主僕兩人宿在樓下。逐日只有自己觀書,既不教一句書,也不令他寫一個字,好像沒有教讀這回事一樣。那羹堯最初兩天還不覺得,一連四五天過去,終日無事,又無法出園一步,不禁閑得極為苦悶,只有上樹掏些小雀兒,或者在池邊摸些魚蝦消遣,再不就找喜兒用那從源局偷學來的拳法和他放對。但是喜兒最初還上一兩次當,以後便躲得遠遠的,再不就侍立作肯堂身邊,任他叫喚再也不理,漸漸自己感覺無聊,卻又不甘心向肯堂請求教書,不由把個喜兒恨透了,老想給他點苦吃,才泄心頭之恨。

  有一天乘著喜兒送碗謀到外面去,先藏在離書房較遠的途中,等他回來,冷不防跳出來就是一拳,向脅下搗去,卻不料就這幾天功夫肯堂已經暗中教會了喜兒一套十八拆手,只輕輕一閃,便從容避過,他那偷學來幾手不全的拳法,一著也用不上,只急得把小嘴一琢,悄悄的走開。如此一連幾次,一次也沒有能得手。自己想了一想之後,忽然悟出,這顧老師是常在鏢局子裡面的。

  那天抱他那條腿子又和鐵鑄的一作,一點也沒有抱動,不要是老師已經將拳法傳了喜兒了吧,要不然怎麼以前他老吃虧,現在義為什麼弄不倒他呢。想罷,不由又把一腔怒火轉到老師頭上,好在自己日夕玩弄的那把匕首,已經偷著帶進來,又乘著肯堂午睡的時候,挾著匕首,偷偷跑上樓去,躡手躡腳的,走到榻邊,挺著匕前用力向胄堂腿股上紮下去。

  誰知肯堂在睡夢中,好軟藝語一樣,低喝道:「畜生,你好大膽!」

  身子略動,那一匕首,正紮在床上,急切中又拔不出來,不由十分慌急。再一細看,肯堂仍睡在榻上鼾聲正濃,好像一點不覺。心才略放,使輕輕的握緊匕背,用力拔出來,比著肯堂的心窩二次紮去,猛覺一隻右手好像被一道鐵箍箍著,再也紮不下去,並且奇痛入骨,不由大叫一聲!「啊哎,痛死我了!」腿子一彎,一雙膝頭直向榻前挫下去,兩淚交流,咬著牙齒只不開口。

  猛見肯堂兩眼一睜,威光逼人,哈哈大笑道:「你這畜生,如此膽大,竟敢向我行兇,今天且教你知道厲害。」說著右手一揚,左手在他右肩上一拍,那把匕首當的一聲落在地板上,一隻右手垂著再也抬不起來,其痛傲骨,不消一會,只痛得他涕淚交流,頭上沁出冷汗來,不由用左手捧著右手瞪著眼,又是咬著牙齒不開口,也不求饒。肯堂見狀,慢慢的從榻上坐起來道:「今天且饒過這一次,再敢如此行兇,你這只手便難復原了。」

  說罷,用右手扯定他的那只手向上一抬一送,羹堯只覺得又是一陣奇痛欲澈心肺,大叫一聲便昏厥過去。等醒來一看,已經睡在自己榻上,老師正含笑坐在榻邊上,一面用手在自己身上按摩著,手臂已經一點不痛,全身更舒服異常。

  想起方才的事,不由羞愧難當,把頭背轉過去,向床裡假裝仍未蘇醒。肯堂笑了笑道:「你記清了,以後只心平氣和一些,不要妄為,便沒有虧吃了,要不然,終有自取其辱,喪命亡身的一天,現在好好睡一覺,以後如若想學些什麼,不妨找我去!」

  說裡便出房登樓而去,從這一回起,羹堯已經不敢對這位老師妄想動手,但也不肯跑去求老師學什麼,一連十多天下去,更加煩悶得厲害,吃飯以外就是躺在床上睡覺。

  忽一天,已是三月天氣,北國依稀才見春來,園中花樹,都被上了一層綠衣,花幾朵兒也完全開放。羹堯飯後,一覺醒來,忽然聽見,隔著小溪湖山石下;傳來一縷簫聲,異常悅耳,連忙一骨碌爬起來,走出去一看,只見老師在幾株碧桃花下,放了一張小幾,上面茗碗酒博雜陳,還有幾碟精緻的菜肴,似乎已經獨酌多時,此刻正立在花下品著組,心中不由暗說:「這個老傢伙,一個人倒如此作樂,卻把我鎖在這園子裡,走又走不了,打又打不過他。這便如何是好?」

  又聽了半晌,那簫聲越發入妙,不由把個野馬也似的孩子聽得呆了。肯堂吹了兩曲之後,放下簫,又喝了幾杯酒,便踱到假山石後面去,背負著手越走越遠。羹堯一見老師走遠,連忙走向小幾,取過那只蕭來偷偷地吹了一下,不但不諧音節,連響也不響,一賭氣,拿在手裡只管發怔,猛聽老師在背後笑道:「你喜歡這東西嗎?我來教你如何?」

  羹堯回頭一春見老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後面,不由臉上有點訕訕的。肯堂微笑著,一把握著他的小手道:「來,來,我來教給你。」說著取過那支簫,說明了工尺,傳了吹法,又寫了一個極短的譜,教他記好,學著吹。

  羹堯原來極其聰明,一教便會,一兩天后,把那短譜記熟,居然依樣葫蘆吹得一點不錯,不禁喜得抓耳撓腮,又請老師教第二個譜子,日夜不歇的練習著。十餘天的,簫已吹得絕好,又學其他樂器,不上三個月便把所有絲弦全部學會,師生情感也一天一天的好起來。羹堯不禁對於樂器漸漸有點厭倦了,忽然又想起那天被老師制住的情形,便乘了肯堂一個高興的時候道:「老師, 您那天一下於就把我制住,痛得我一隻手動也動不得,那是什麼緣故,能教給我嗎?」

  肯堂笑道:「那是武術中間的一種卸骨法,只要你願意學,我沒有不教的。你如願學,必須先下一番苦功,這決不是立刻就會的,至少也得兩三年,而且非有恒心毅力不可,你能每天不間斷的下苦功去練習嗎?」

  羹堯本來就酷愛武術,一聽老師肯教,心中又是一喜,忙道:「只要老師肯教我,不管什麼苦都願吃,決不中途間斷。」

  肯堂笑道:「那麼,我知道,你過去曾在德記鏢行,偷學過幾手紅拳,何不先打一兩趟來我看看。」

  羹堯聞言,不禁把臉差得飛紅,扭犯得說不出話來。

  肯堂不禁又笑了一笑道:「這又有什麼值得害名的?難道我還笑你不成?你沒有學過還只罷了,既學過,為什麼反這樣起來?你只管打來,學不全,或者架式錯了全不要緊,我指點你好了。」

  羹堯被迫數次,沒奈何只得帶愧將那偷來的一套大紅拳,打了一趟,肯堂點頭道:「是那趙子平教你的嗎?」

  「不是,是他教那徒弟張德祿,我在旁邊看的。還有一套黑虎短拳我也會,那套小金槍,因為有好幾著,都是地堂功夫,我始終學不會。」

  羹堯說著,不禁有點喘息。肯堂道:「這也著實虧你了,沒有人指點,能有這樣,就算很不錯。不過,這工夫可惜白花了,一點用處全沒有。」

  「為什麼?是這套拳術沒有用麼?」羹堯不禁愕然看著老師。

  肯堂道:「這是極流行的北派大架子外家拳術,為什麼會沒有用。我是說你只偷著學了人家一套空架子,沒有一招一式是完全對的,而且一點功夫沒有練,單憑一兩套拳,就練一輩子也練不出所以然來,所以我才說沒有用。」

  羹堯道:「您說的工夫,我也練了不少日子,那付最小的仙人擔,我已經能舉起來,兩臂也加不少力氣,這是不是算功大呢?」

  肯堂正色道:「那當然也是練功的一種方法,不過練的全是浮力,而且不得法,非受傷不可,輕則有傷筋骨,重則非吐血即受其他的內傷,決不是你能練的。即使練成功,兩臂能有五六百斤力量,一遇到行家仍非吃虧不可。你如果真喜歡學武,我失替你把兩套拳的架式矯正一下,再傳一點基本功夫,等你學會再說。」

  羹堯聽罷不禁心喜欲狂,連忙跪下叩了一個頭道:「請老師就先將這兩套拳和功夫教我。」

  肯堂笑道:「這個並不太難,以你的資質一學就會,不過要想致用、那就非有恒心不可,不然仍然無用,可不用怪我。」說著,就在溪邊一空地上,拽起長衫,將小紅拳和黑虎短舉,各自練了一趟,指上了各招式的錯誤,教羹堯記清,末了,又傳了達摩老祖所遺的易筋經十二式,教他依式每天早中晚各練三次。羹堯一面默記,一面又向老師詳細詢問,不到兩天拳式已經全糾正了過來,易筋經的十二式更是一傳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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