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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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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堯說著,把腳一跺,又看著年夫人道:「媽!您別生氣,為了羹弟的事,我已經托人找到了一個極好的老師,不過人家要依他幾件事才肯來,不等和爸爸商量好了,我不敢擅自做主,如果能把這位老師請來,也許可以把兄弟省下來的。」 年夫人立刻精神一振道:「你說的這位老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要依他幾件什麼事?只要能把羹兒教好了,什麼我都可以答應。」 「希堯,你說的是誰?要依他什麼事?趕快告訴我,聽說內閣昨天已經有了確實消息,欽命一下來,我非立即到湖廣去不可,不把你兄弟的事料理清楚,我還真不放心出門呢。」 遐齡說著,也從院子外面走進來,小春玉蘭慌忙上前伺候。希堯速忙請安道:「這是蘇木達王府內老張師爺薦的。聽說這個人在南方是個了不起的大名士,就是那屢征不起的顧炎武先生的兄弟,名字叫顧肯堂。據老張師爺說,這位顧先生不但學問淵博得了不得,而且九流三教,諸子百家,什麼都會,品行更好,道德文章都是沒有批評的……」 「顧肯堂!你聽錯了吧,他和他哥哥一樣,連博學鴻詞特科都不肖應的,怎麼能到咱們家裡來教孩子?」 遐齡換著官服,一面驚訝的問。 「真的,一點也不假,兒子今天已經和他見過面,並且談了一上午的勾股演算法,真高明極了。」 希堯一面侍立著一面說。 「這真奇了,一個連征辟也不應召的人,竟肯來到咱們家裡就館,豈非怪事。」遐齡越發奇怪。 希堯躬身道:「據老張師爺說。他因為看見過羹弟,說他骨相非凡,將來一定是個非常人物,所以願意將平生所學傳授他,借羹弟的福命,替國家建下世的奇功,所以才願意就這個館。」 遐齡不由微笑,在換好衣服之後,向靠椅一坐,一面抹著嘴上的短民須,微笑道:「這話還有點道現,本來羹兒的相貌的確不凡,不過他要依他幾件什麼事呢?奉修多寡咱們是可以不計的、以他的聲望,就想做官,也不是難事。」 希堯道:「壓根兒他就沒有提到束修,更沒有說到想您栽培的話。」 「到底他要依他幾件什麼事呢?你這孩子,怎麼說話老是繞圈子,乾脆說出來,讓我跟你爸爸商量商量不好嗎?」 年夫人在旁邊不禁著了急。 希堯忙道:「他第一項要咱們將後面這個園子和外面隔斷,只讓他和羹弟兩人住在用面,至多用上一個書童。羹弟的學業一天不成一天不許出來,外面的人也不許進去,除三餐飲食由牆外一個小洞送進去而外,不許任何人窺探,至於他對羹弟如何教法,在學成之前咱們也不能過問。」 遐齡沉吟了一下道:「反正羹兒這孩子,照目前的行為,也非關起來不可,這一項倒可以依得。第二項呢?」 希堯道:「第二項,他說,在羹弟學業未成之前,他決下離開咱們家裡,一日學業成功,一天也不能挽留,立須他去。」 年夫人又急促的問道:「這一項也可以答應,只要把羹兒教好了,准要硬留他在這兒?還有嗎?」 希堯道:「還有一項,那就是他在此就館,不見任何外客,也不能在外面傳說,讓人知道。」載遐齡笑道:「這更與咱們無關,我都可以答應,你明天就先預備一千銀子,把文書送去。請他當天就來。我也急於要見見這位江南名士,海內奇人咧。」說罷不由得意的一笑。 在以上的決定之後,第三天顧肯堂便應邀表示願來。遐齡因為震於這位江南名土有奇人之名。老早便備了盛筵,在花廳等待,又命希弟弟兄親自到前黨寓所前去邀請。羹哥兒聽說父兄又替他請了一位老師,心中本不願意,但聽哥哥和父親說,這位老師是一位當世奇人,小心眼兒不禁也一活動,要看看這位奇人究竟如何奇法,便也欣然把衣服整好,隨著乃兄,帶了一名家丁,登車直向顧肯堂所居的崇文門大街長髮客棧而去。到了長髮客棧門前,羹哥兒搶先跳下來,一看那個客棧並不太大,再看門內進出的,都是一般買賣人,也看不出有什麼奇人,那帶來的當差年貴,見府裡所聘請的老師竟住在這個小客棧內,也不禁有點奇怪。下車以後先張了一下口,然後沒精打采的,掏出護書,走到店門口帳房裡問道:「有一位從江南來的顧老爺是住在這兒嗎?」 那位坐在櫃檯內邊的掌櫃的,把老光眼鏡推了一下道:「您是問那姓顧的老客人嗎?他在東跨院六號裡,是不是老爺我可不知道。」 年貴心中不禁更加對這位老師有點懷疑,但是跟著兩位少爺來,又不敢不進去,勉強進店。那客棧只是一個四合院子,東邊還有一個小小跨院,院內朝南三間上房之外,只有朝西兩間耳房,忽見一個夥計剛從東院出來,便問道:「這兒六號在哪裡,有位顧老爺是住這兒嗎?」 那夥計嘴向耳房一呶道:「就是那北邊一間,」一面高聲嚷道:「顧老客人在家嗎?你有客來啦。」一聲過處,半晌之後,才慢騰騰的,從耳房走出一個人來。年貴見那人年約五十多歲,長方臉,頷下三絕鬍鬚,頭上戴著瓜皮小帽,身上穿的一件青布長袍,外罩黑素緞馬褂,足下雙套雲的鞋子,渾身並沒有半點起眼的地方,心裡正想:「不要弄錯了吧! 不然憑這樣的人,我們大人怎麼要鄭而重之的,教兩位少爺親自來請呢?」想著,也不敢怠慢,連忙打開護書,將一封全帖呈上讓了一個安道:「敝上工部年大人,特差兩位少爺前來給顧老爺請安,並請顧老爺就把行李搬過去。」說著,不住偷著看那人瞼色。顧肯堂接過帖子略微笑道:「貴上太客氣了,既已到此,就請你們兩位少爺進來吧。」 「是!」年貴見狀,不由心下又暗說:「憑這樣一個精老頭兒,竟有這大的架子。我們大爺目前就是一個四品京堂的前程,今天雖然沒有穿上官服,便大喇喇的,連接也不接一下。」 想著不便停留,又趕著到店門外,向希堯道:「顧老爺有請大爺和羹哥兒進去。」 希堯連忙攜了羹哥兒一同進了東院,見顧肯堂已在門前迎著,連忙搶前一步把手一拱道:「小侄適奉家嚴之命,但同合弟來迎先生,請即日便將行李移過去。至於所約各事,無不遵命辦理,想張老夫子早已上達了。」說著一同入室,又命羹哥兒拜見老師。羹哥兒一看,那顧先生,不但一點也不出奇,而且正是自己常常在德記鏢局看到的那個糟老頭,心中更加輕視。只因乃兄在旁,只得勉強叩拜下去。顧肯堂哈哈大笑道:「起來,起來,停一會到府再拜罷。」 說罷,彎著腰一手便來攙扶,羹哥兒卻乘這個時候想使壞,用力一把抱住肯堂的右腿,心想先弄他一個跟頭再說。 誰知肯堂那條腿好像生鐵鑄成一樣,連撼也撼不動,哪裡攀得倒,接著右臂被人家一提,便身不由己的站起來,不由小臉通紅,叫了一聲老師。肯堂卻如毫無所知一樣,看看希堯笑道:「客中恕無款待,我一身之外,只有一肩行李,適已捆好,便煩尊管攜去,等到潭府,見過尊翁再為細談如何?」 希堯一看那間房裡,除一椅一桌一床之外,果然只有小小鋪蓋捲兒,委實也無落坐之處,便笑道:「先生真豪爽已極,小侄敬當如命。」 隨命年貴先送行李上車,並請肯堂先行,一同出了店門。那年貴見這新老師的行個小得可憐,提在手裡不盈一抱,毫不吃力,不由暗笑。年府派來的本是三輛騾車,三人恰好各坐一輛。在登車之前,肯堂又從懷中掏出一張清單來,交給希堯道:「請先命尊管今日購齊,在封閉後園之前交我備用。」希堯接過一看,見那單上,書籍文具之外,還有刀槍劍教、戈矛叉擋等項武器,笙簫管笛、琴瑟琵琶等項樂器,甚至藥品、鋤錘等物俱有,不禁奇怪,但又不便細問,只唯唯將清單收好,把手一供各自登車。 等到年府,通齡本人已經迎出大門之外,笑道:「久聞先生今之奇士,年某何幸,得屈為寒舍西賓。」 肯堂見面只一揖道:「肯堂草野村夫,濫竿尊府西席已足光寵。競承如此相待,倒令我更加慚愧了。」 說罷相攜人內,到東花廳落座。遐齡原本能吏,又震于炎武肯堂之名,另有用意,愈加欽敬。席次,賓主相談,極為歡洽,詩文之外,偶及朝政,肯堂更瞭若指掌,評析人物,無不中肯,遐齡希堯更出意外,暗暗稱奇不已。席裡便導人後面書房,命羹哥兒重行師生大禮,又再三相托,父子兩人才作別而去。第二天果然命人將各物購齊,送人園中。 如命將園中前後各門均用磚石截斷。只留喜兒一人在內伺候他師生兩人。沒有幾天,遐齡便舉旨巡撫湖廣,臨行又寫了一到極客氣而誠懇的信,以羹堯相托。不但府中上下,均各詫異,就連希堯,也不解父豐何以對顧肯堂如此見重。直到遐齡起程之前,才秘密說明,顧氏昆季,主子久有密旨囑中設法網羅,以免為朱明遺孽利用。並且說,肯堂在府教讀,業已奏明,奉旨優予款待,以後務必隨時留心,希堯這才恍然大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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