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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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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後,忽聽一間年夫人低聲叫道:「小春!玉蘭!大人回來了嗎?」 「是,大人已經回來多會了。」 在小春回答之後,玉蘭立即打上房門簾子,半老的年夫人扶著小丫頭香兒從房裡走出笑說:「恭喜大人,聽說您有了外放的消息,這話確實嗎?」 「咦。這是朝廷的事,你在家裡怎麼會知道?」 遐齡不禁有些失驚,籌然的,從靠椅上坐起來。 「這是天大的喜事,您想,咱們希堯他能不回來說嗎?」 微笑著的年夫人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這孩子又不知從哪裡聽來,就回來信嘴亂說,其實也不過是人家揣測的話,主子的意思。恩威莫測,誰又敢於臆斷呢? 遐齡看著夫人得意的笑著,又問道:「希堯這孩子呢?你倒是把他叫來,等我再問問看,這話是從哪裡來的?」 「您不用問,這話是不會錯的,希兒在宗人府,大學士張玉書那裡都打聽過了,消息是先從內閣傳出來,這話還能假嗎?天可憐,咱們這許多年也賠累得夠了,能外放一任,也許可以貼補一些,要不然,再這樣下去,我這個窮家可真沒法當咧。」 年夫人坐著,慨歎而又希冀的說:「你又錯了,你以為外放便能不賠累嗎?那除非是江南織造、揚州監運使這一類的官,要不然,也許賠累得更大,不過有點實權,也許能做出一點事來倒是真的。」 遐齡面色微沉,但是口角的一絲笑痕,始終未泯,掩不住他胸中的愉快。 「回大人的話,錢先生現在花廳求見。」 突然一個當差的在院子外面,簾子底下請了一個安才說著。 「啊!是年貴嗎?錢先生有什麼事要見我,你知道嗎?」 遐齡不禁眉頭一皺,隔著一重軟簾問著。 「回大人,奴才不敢說。」 年貴垂著手立在簾外階沿上惶恐的說。 「唉,又是羹哥兒和先生淘氣?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儘管把實在情形告訴我,好讓我招呼人家去,要不然,人家不說我不知道,還說是我這為父兄的家教下嚴,縱容子弟藐視師長呢。」 遐齡狠狠的吸了一口煙,一面向外面說。 「回人人,開學不過才五天,羹哥兒已經和錢先生鬧了七八次彆扭,奴才總是勸著,希大爺也向錢先生賠了好幾次小心,才把事平息下去。想不到今天早上,羹哥兒又不知在什麼時候,弄了許多釘子和針,栽在先生的椅墊子底下,又把兩條椅腿卸下來,虛支在那裡,錢先生坐下去,屁股上紮了十多個洞,直冒鮮血,那椅子往下去,又跌了一跤,因此說什麼也不願意再教了。早上,大人已經上朝,奴才曾回過希大爺,大爺向錢先生一再賠不是,又叫奴才去請來傷科大夫,替錢先生上藥,把屁股上的釘傷和腦後的跌傷全包紮好了。又把羹哥兒找回來,讓他去跟老師叩頭賠禮,叫老師打幾下出氣。羹哥兒怎麼說也不肯叩頭,錢先生一怒之下,取過戒尺要打他,他竟一下奪過戒尺又把錢先生頭上打了一個大包。希大爺氣得臉部黃了,教奴才們捆他,誰知羹哥兒年紀雖小力氣竟大得出奇,奴才和伺候書房的小喜兒,兩個人都沒有擋得住,每人反挨了好幾下跌尺 ……」 「混蛋!這還得了,咱們雖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也算是八旗世家,怎麼能出這種子弟,膽敢毆師肩兄,這不反了嗎?」遐齡說罷,立刻從靠椅上跳起來,向院子裡走去,一旁侍立的小春,連忙打起簾子,通齡已經到了上房明間門外,看了年貴一眼怒道:「你是我們店裡的世僕,如何也這樣混蛋,出了這麼大的事,到這個時候,才取回報,羹哥兒呢?」 「回大人,」年貴又請一個安:「奴才該死,當時沒有能攔住。羹哥兒自從打了老師,便溜出府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哎呀,打了老師,大不了咱們多花幾個錢,再請一位就得了,羹兒今年才十三歲,要出去車兒馬兒碰了哪裡,撞了哪裡,那怎麼得了。」 年夫人在簾子裡面不由驚得站起來,高聲向外面叫道:「年貴,你也真糊塗得可以,難道就一直讓哥兒在外面,連找都沒有找一下嗎?」 「回太太,奴才早差喜兒和年富年壽出去了,不過一直到現在他們一個沒有回來,羹哥兒也沒有回來。」 「你簡直混蛋,真該透了,羹哥兒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你們四五十人難道就制不住他?你大爺既叫捆,為什麼還讓他出去!」 遐齡本來一臉盛怒之色,但一聽夫人對於愛子非常關切,口風又不太對,不由又把錯誤加到老家人年貴身上。 「是,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混蛋,還不快些加派幾個人出去把他找回來。 遐齡向年貴看了一眼,又問道:「錢先生傷還不太重吧!大爺又到哪裡去了?」 「是,是,奴才這就趕緊加派人出去找去。」 年貴連聲答應著,一面又哈著腰道:「錢先生傷還不太重,不過起坐有些不方便。腦袋也跌破了,大夫說,不能經風,十朝半月也許就會上好,現在由大爺花園裡陪著。本來不想驚動大人,因為錢先生一定要見人人當面辭館,所以才叫奴才來請大人出去。」 「唉!這孩子真越來越無法無天,這一回非重重警誡一下不可。」 遐齡不由氣得把頭直搖,又回頭看著簾子裡面的夫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向年貴道:「你對錢先生說,我立刻就來,一定當面責罰。」 「是,是,奴才先去!」 年貴又請了一個安,正邁腿打算出去,忽又見夫人在簾裡喝道:「年貴,站住了,已聽我吩咐再走,如果羹哥兒回來,先教他到上房裡來,不要讓大人生氣,也不要嚇唬他,知道嗎?」 「是,是,奴才知道,哥兒如果回來,奴才一定先把他送到太太這裡來。」 年貴答應著,一面摘下帽子,抹了一把汗,踉蹌著向前面走去,遐齡也略整衣冠,右手握著那根短旱煙袋,向前面慢慢踱著。 「大人,您慢著些兒,為了一個孩子,真能生這大的氣嗎?您這樣氣出病來固然不好,嚇了孩子也不好。」 年夫人說著攀著簾子,伸出頭來,接著說:「再說,咱們家裡,雖然不是什麼親王貝勒貝子的府第,也算是一個從龍的世宦之家,孩子們將來難道一定要跟那些應考的酸了一樣讀書寸有飯吃有官做,不讀書便沒飯吃,沒官做嗎?當初老爺子,不過在肅王府當一名包衣,現在您不是一樣頂子也紅了嗎?羹哥兒這孩子既不肯讀書,您何苦一定要逼他呢?況且,孩子還小呢,等上三五年再管他也不遲呀。您說是不是?」 「太大,可不是我一定要管教這孩子,委實他越鬧越不成話了。前去二年已經叫他捧走了四五個老師,如果再這樣下去,真的把老師打出一個重傷來,要是讓哪一位愛多事的都老爺知道,向主子奏上一本,說咱們縱子為非,毆辱斯文、那還了得。」 遐齡忍住氣,沉著瞼,回頭看了夫人一眼。 「哎呀,大人,您為什麼把一件小事說得這麼嚴重?當今是上,還真能管到人家孩子的事嗎?再說,宮裡的幾位阿哥,各王府的貝子貝勒,誰不是淘氣的主兒,就偏是咱們的孩子,合規矩嗎?」 遐齡不禁皺起雙眉,把頭連搖道:「太太,話雖如此,可是咱們的孩子,究竟不是宮裡的阿哥和貝子貝勒,而且現在主子正寵著一般漢大臣,處處在學漢人的禮教,萬一有點風吹草動,咱們能為一個孩子,擔處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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