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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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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缺唇店夥忙又道:「你要問這個,這裡店主姓苗,單名一個全字,昔年原是八大王義子,如今卻在此地認祖歸宗落了戶,將那全字上面加了一個大字,也算是本地人,至於傷天害理的事倒沒有聽說過,這家客店雖然不算什麼,南來北往的老客,大都知道,果真有壞聲名,也不會開到二三十年咧。」 龍兒又冷笑一聲道:「你這條胳膊又算是你的咧,是不是,現在我們再換上個新花樣如何?」 說著,猛一伸手,在他下頷上略微一撳,那下巴便脫了下來,只剩一層皮肉掛著,張大了嘴,卻再也合不攏來,更無法說話,他本來那嘴唇便和兔兒爺一樣,中間缺了一塊,這一來,張著嘴,齜著牙,那小模樣兒,誰看見也非失笑不可,偏又心中著急,口裡卻說不出話來,只荷荷不已,兩隻手卻連連拱著,龍兒見狀,又大笑道:「你又想說實話了嗎?小爺說話向有一定,還價不賣,對不住,我現在不再問咧,你且先樂上一會再說,這反正不會送命的。」 說著又掉頭一看肥臉店夥,已經醒來,正在地下掙命,忙又笑道:「方才這位說了半會,還是拿我當小孩看待,我只有由他多樂一會,你的意思如何?願不願我也替你將這條胳膊治好咧?」 那肥臉店夥,原早已蘇醒過來,龍兒和那缺唇店夥說的話,本就老早聽見,聞言忙道:「小人願意,只要你給我將這條胳膊湊好,要問什麼,我答什麼,只稍有隱瞞,你不妨將我宰了,決無埋怨。」 龍兒只說一個好字,便將那條胳膊湊好,肥臉店夥略一喘息便道:「小爺,你不是要問這店中有無傷天害理的事嗎?我王大炮向不說謊,待我實話實說,告訴你便了。」 接著又道:「我們這一爿店,雖然不是黑店,但是買賣老做不好。便全仗暗中做點沒本錢生涯,貼補虧耗,養活大家,本來這做法是在客人投店後,先將來人油水估好,是值得動手的,便著人跟下去,不怕跟上百兒八十裡再動手,卻從不在家門口劫奪,一個月至多也不過做上一兩次,在這店中卻沒有害過人,只不過近年來,因為老寨主和老奶奶聽了一個道姑喪盡天良的話,在外面四處收取紫河車,和童男女的腦汁,說是吃下去可以返老還童,卻造了不少孽,有時找不到合適的,便在店中也照常下手,那苗義便是宰人取腦取胎的劊子手,所以他的外號叫笑面無常,因為這麼一來,外間已經有了風聲,這店裡的買賣也更冷落下來,其實這全不關小人的事。」 龍兒忙又點頭道:「你是叫王大炮了,這兔子叫什麼?苗全既然死了,這店由誰當家咧?」 那王大炮忙道:「他姓焦叫焦五,這店中自從苗全一家走後,便由那苗義權且當家,那小子可奸猾毒辣異常,他又算是老寨主的孫子,這近二年來,所有傷天害理的事,差不多全是他幹的。」 龍兒又喝道:「你這話全靠得住嗎?卻不許說謊咧。」 王大炮忙道:「小人決不敢說謊,委實如此,這店中現在買賣雖然不好,還有八九個夥計,除他以外,便奉老寨主之命出去行劫,也從不肯無故傷人,便小人自己,有時候也做過案,卻從未妄殺過一人,不信你不妨再問旁人。」 龍兒再掉頭一看,那焦五蹲在地下,一手托著下巴,兀自在荷荷叫著,又向王大炮用手比著,那意思是快求龍兒將他下巴治好,王大炮忙又道:「這焦五是小人朋友,家中還有六十歲老娘,還請小爺也替他治好。」 龍兒猛將臉色一沉,看著那焦五大喝道:「你這廝,還敢說謊嗎?老實告訴你,小爺爺這卸骨分筋之法一共有三十六手,新近學成,還沒試過,你若敢騙我,那便全用在你身上,我不將你這一身骨頭和筋絡全拆開看個明白,決不罷手。」 說著一伸右手,將他扯了起來,用左手托定那下巴向上一送,只聽得蔔的一聲,那下巴立即湊好,便也能說出話來,首先雙手托著耳根道:「小爺,這位王朋友半句也沒有留下,他說的全是實話,這店中夥計,除那苗義之外全是好人。」 龍兒又冷笑道:「真是好人不用害怕,不是好人也跑不了,既如說此,且隨我和那苗義對質去。」 說著便押了二人繞向上房,那焦五王大炮已經受足了活罪,哪敢再為隱瞞,因此一和苗義見面,便將他的惡行和盤托出,那苗義也反唇相譏,龍兒匆匆說罷經過之後,沙老回回首先捋著虯髯大笑道:「你這孩子苦苦磨著我,將這卸骨分筋之法才學去,便用這兩個臭賊試手,他們受得了嗎?以後再敢如此,那我便不教了。」 龍兒慌道:「這兩個臭賊全不是什麼好人,我便用他們試手也不算過份,你老人家卻千萬不可不教咧。」 沙老回回不由又哈哈一笑向那苗義等三人大喝道:「你三個且全不用吵,便據你們自己說的,也該全宰了喂狗才是。」 說著又向龍兒道:「你既打算試手,這苗義果然作惡多端,為什麼不索性將那卸骨分筋之法試一下,手法要准要快,你留他半個月的性命,容他將所行所為對人說明便行咧。」 那苗義原是一名積賊,對這錯骨分筋之法早有耳聞,只要將任督二脈,移動一條,那便決無挽救,而且渾身上下四肢百骸全和針刺火炙一般,其難受之處,簡直非言語可形容,聞言不由嚇得魂飛天外,連忙跪下叩頭如搗蒜,哀求道:「小人雖然作惡多端,卻全是奉上差遣,情非得已,還求你老人家饒命。」 老回回不由愈怒,猛翻怪眼大喝道:「你這廝平日既然敢宰活人,生取肝腦人胎,為何卻這等膿包?讓你受上十多天活罪,去抵償那些屈死冤魂,還不算是極大便宜。」 說著便向梁龍兒又喝道:「這廝才真正惡人,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梁龍兒卻看著丁真人夫婦和梁剛夫婦,遲疑不前道:「這手法太慘了,對這人使得嗎?」 丁真人方在一皺壽眉,盧十九娘已喝道:「既有你沙老前輩之命,還有什麼使不得的? 這等下流毛賊不讓他受點活罪,難道還能饒他不成?」 梁剛也微笑道:「你這孩子不要故意說得這樣好聽,這次既有沙老前輩做主,不妨容你試手,以後如非遇上窮凶極惡之徒可不許再用這手法。」 龍兒這才向老回回道:「弟子遵命。」猛一伸手,在那苗義督脈上一使分筋手法,苗義驚悸之餘竟毫無抗拒,那只小手抓上去,好似微微在背後捏弄了一下,並不太重,也不甚痛,方疑孩子手勁不大,也許未能將筋分開,但他素來狡詐異常,竟裝得十分痛楚,臉一苦,大叫一聲,直挫了下去,沙老回回看得分明,不由又哈哈大笑道:「你這滑賊少在我面前弄鬼,我這手法與眾不同,這時並不覺得痛,難受那是六個時辰以後的事,到時你少不得會知道,這時候卻用不著裝腔作勢。」 說罷又向王大炮焦五二人道:「你倆雖然也該宰了為民除害,姑念人還老實,權且免死,還不快與我們預備上路,我們這也就走咧,只你二人今後不再為惡,做個好人,自可無事,要不然,這條路我們不斷有人來往,這苗義便是榜樣。」 兩人聞言,忙又叩頭稱謝,連聲全說這以後決定改過自新重行做人,一面扶了苗義出去,預備茶水,備好馬匹,將眾人送出店門,那苗義果然一到天黑,傷勢完全發作,渾身上下酸痛麻瘓全來,便是極其輕微的觸動也忍受不得,一直躺在床上,慘叫了十餘日,才口吐黑血死去,店中各人自是觸目驚心,誰也不敢複萌故態,那王焦二人竟出家當和尚,以求懺悔,這且不提。 在另一面,丁真人等一行上路之後,丁真人首先向沙老回回道:「你這人怎麼越老越糊塗起來,竟將這等殘酷手法,傳給一個孩子,還要他拿人試手,這該造多大的孽。」 老回回在馬上猛翻怪眼道:「我不糊塗,你才糊塗咧,你瞧那猴兒崽子,竟敢殺人取腦,剖腹搜胎,還有絲毫人性嗎?不用這種手法對付他,還有什麼手法?至於龍兒這孩子,心術,為人,我全詳細察看過,雖然不免稍形狡黠,卻決非庸邪一流,更不會用這個去作惡,他果真敢違我戒,那便是活得不耐煩咧。」 丁真人又搖頭道:「所治雖是惡人,我終覺此舉大傷天和,尤其是對一個孩子更不可以殘忍之道教他。」 一言未畢,那盧十九娘在馬上不由怒道:「你這老道真越來越婦人之仁咧,對付一個作惡多端的江湖下三濫,也值得這等姑息嗎?孩子讓他受點活罪,你便說是大傷天和,他那歹毒難道倒是應該的?」 丁真人連忙笑道:「你這火爆脾氣幾時才能改掉?我何嘗對這個猴兒崽子姑息?只不過他雖歹毒,即使為了除暴安良,也不過宰了足矣,這樣令他受上十多天非人所能受的活罪,豈不尤而效之。」 盧十九娘壽眉一揚,方又待發話,梁剛忙道:「二位老前輩不必爭論,今日之事,如果就事論事,卻極為適當,如果換上一個法子還真不行,這也許是此賊作惡太多,非遭這惡報不可,亦未可知。否則放了他是萬無此理,宰了他,在這縣城近郊也不妥當,那只有交地方官去辦理,誰又願意留在此地和他打這官司咧?」 正說著,前面已到城門,門外照例有守城營派人盤查,周再興連忙一馬當先,向那位帶兵把總將手一拱笑道:「在下周再興奉了本省學政年大人之命,前往寶雞,迎接陝南各位紳耆,還望放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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