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二一六


  說著又道:「我本聞訊即行趕來,只因我那手創的無極教,有一場法會,不得不等會罷才來,所以稍遲時日,還望二位勿罪。」

  說罷,又抬頭向院落裡一看道:「那來的是年老弟嗎?怎的在從人之外,又帶了一個小武官來?」

  羹堯連忙趕上一步,趨向階前道:「弟子年羹堯,適因周路兩位師叔派了大師兄何松林前來有所訓示以致來遲,還望馬老前輩恕罪。」

  說罷,便叩頭下去,接著何松林、周再興也各自分別拜了下去道:「弟子何松林、周再興叩見馬老前輩。」

  那老者正是馬鎮山,見狀連忙趕上前來,將羹堯扶著,一面笑道:「我只道老弟不免染有官場習氣,僕從之外,還帶著戈什哈等人,原來卻是自己師兄弟,這就難怪了。」

  接著又道:「你們大家且全起來,那周路二公既從北京打發人來,一定事關重大。難道此間情形北京已經知道嗎?」

  羹堯拜罷,連忙躬身道:「此間情形,二位師叔雖然尚未知道,但卻另有訓示。」說著,便將何松林來意匆匆一說,馬鎮山哈哈一笑道:「我正苦這無極教只能騙得些愚夫愚婦,有識之士便難入彀,果真太陽教要到此地來設下院,我也正好改弦更張,但方羅二位意下如何咧?」

  靜一道人忙道:「我本也久有此意,但因如設下院,必須親往江南向老師父請准,來往又必在數月以上,卻分身不得,這才遲遲未果,卻想不到,周路兩位和庵中各長老也計及向川中開展,這叫作天從人願,正可省卻我一趟跋涉,也許是烈皇帝在天之靈,于冥冥之中,有所昭示亦未可知。」

  羅天生也大笑道:「我之所以命翼軫兩個孩子,拜在雲龍三現周老二門下,便也為了便於聯絡,不想他為了年賢侄入川又將這兩個孩子派了回來,我也正打算這劉長林的事一了,便到太湖去逛上一趟,恭謁老師父請訓以定行止,並與複明堂諸舊友話舊,卻沒想到周路二位忽有此議,連老師父和肯堂先生也可望來此主持開光大典,這真是一件快事。」

  這裡正在笑語歡騰之際,忽聽劉老者驀然跳了起來,大笑道:「你們全說沒有想到,我才真的沒有想到這一輩子能看見大明烈皇帝的長公主,更能在垂死之前和老友顧肯堂見上一面,果真這兩位能來上一趟,我這老番子先得倒屐相迎,便讓我少活幾年也值得。」說著又忽然淚如雨下。

  金花娘不由推了他一把道:「你瘋了嗎?怎麼又笑又哭起來,這到底是什麼道理?」

  劉老者又一抹淚眼道:「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道理,只覺得又是喜歡又是難受,忍不住便連笑帶哭起來。」

  那簡峻卻默然不語,半晌方才長歎一聲,愀然道:「這下院是正該設立的,如今大家全到了暮年,這新出世的少年人,日子一長,哪裡還知道亡國慘痛?要得人心不死,真還須大大的振作一下才是。」

  羅天生又道:「如今你也不打算以擔糞終其身,和牧豎村農爭一日之短長計屎橛之多寡了,須知我輩奔走江湖,卻一日未敢稍懈咧。」

  簡峻不禁面上有點訕訕的。劉老者忙道:「羅兄不必取笑,如今我們大計既決,還須著這位何老弟回去覆命,準備迎接老師父法駕才是。」

  靜一道人笑道:「你忙什麼?沒聽說老師父和肯堂先生是來主持下院開光大典嗎?如今還沒有覓定地方,便將這二位請來,不嫌荒唐嗎?要依我說,我們不妨留這位何老弟在此間稍住些時,等蟠蛇砦事完,大家再商量一下,將下院位址覓定,然後再一齊具名,推上一位,隨這位何老弟到北京去,先和周路二位商量好了,再行南下去接肯堂先生和老師父法駕,等兩位接到,這裡下院也落成了,就便開光上香才是道理。」

  金花娘聞言,把臉一抬道:「這建下院的地方,你們不用去找得,我們住的擷翠山莊,便可以捐了出來,那地方深藏青城山中,非常奧秘,外人絕不易到,只須將那廳房改建一下,塑上烈皇帝聖像便行了,事情不更容易嗎?」

  靜一道人笑道:「你只把那老窩子捐了出來,你老夫婦還有兩位千金卻又住到哪裡去?我們這位劉老兄能答應嗎?」

  劉老者忙也笑道:「我是一個老絕戶,只有兩個女兒,已經一個有了女婿,那一個,也萬無不嫁之理,那片莊院本也用不著,將來下院建成自必須人奉侍香火,我便做名夥工道人,我這老伴便做一名老佛婆,仍舊住在那裡,不也就行了,你替我擔心什麼?」

  羅天生一想,那地方果然奧秘異常,便也點頭道:「若能如此,那便事半功倍,我們不妨再做商量,但也須在蟠蛇砦約會之後,大家才勻得出手來,這時卻無暇及此咧。」

  接著又道:「那劉長林既然約人,為何目前反無動靜,這卻太奇咧。」

  羹堯忙將桂香所開那張名單取出來,眾人正在圍看,忽聽周再興匆匆走進道:「前面門上來報,現有本地紳縉劉長林來拜,大人見不見他?」

  羹堯不由笑道:「那廝已經來了,各位尊長且看如何應付?」

  羅天生笑道:「這廝倒也真的膽大,竟敢出面來拜,難道他真打算當面叫陣不成?」

  靜一道人搖頭道:「他既敢來,少不得有一番說詞,且看如何再說。」

  金花娘不由怒道:「你先別出去,且待我去問問這忘恩負義的東西,不對便將他留了下來,仍舊宰了他去喂狼。」

  羹堯連忙搖頭道:「伯母不可如此,容我出去見機而作便了。」

  鄒魯也笑道:「大人既要見他,待我隨周賢弟出去,如有消息,再傳遞進來,請各位尊長決定。」

  羹堯把頭一點道:「你可傳知門上,著他先在前廳稍待,我就出來。」

  說著,換上一身公服,攜了鄒魯徑向前廳而來。才到廳上便見那劉長林,居然穿了一身五品武官服色,腦袋後面還拖著一條藍翎子,賓主見禮之下,羹堯首先笑道:「久聞劉兄乃系這一帶人望,番漢兩面均極重視,但不知現在何處供職?」

  劉長林將羹堯一看,只見他雖然是一位白面書生,卻眼蘊奇光,不怒而威,忙又打一恭道:「治生前因舉辦團練剿匪有功,曾蒙按院保舉五品軍功,並賞給頂翎,其實並無實缺。」

  羹堯不由笑道:「原來如此,我倒失敬了,劉兄既是本地紳縉,此番枉駕,自必有所見教,還望明言才好。」劉長林忙道:「說也慚愧,治生此來實在不免唐突,但聞得大人在京之日,便以任俠好客聲震九城,這話確實嗎?」

  羹堯又笑道:「年某不肖,事誠有之,但不知劉兄何以竟提及此事?」

  說著那顏色之間,便漸漸沉了下來,劉長林又道:「大人不必見罪,治生之所以冒瀆求見便也為了此事,實在令人不解,卻不想果然如此,那就難怪了。」

  說罷,轉看著羹堯哈哈一笑,羹堯忙又寒著臉道:「兄弟雖然好客,不免為世俗所譏,但還不至狎比匪類,難道此番臨按此間,竟有什麼事落在劉兄眼中嗎?果真如此何妨明示呢?」

  劉長林又打恭道:「任俠好客,古賢公子不免,治生怎敢以狎比匪類相加,何況,治生本也江湖出身,又焉敢如此放肆,不過目前治生有一件難事,稟明則不免見怪,如果不直陳其事,則將來又不免令治生獲罪,大人能容一罄苦衷嗎?」

  羹堯按下一團怒意,轉又大笑道:「既如此說,但請明言無妨。」

  劉長林忙又道:「如此恕治生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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