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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簡峻一面點頭,一面看了羅天生一眼笑道:「如欲在這川中有所佈置,有你與那匹老馬,再加上一個方老道還有什麼辦不了,為何卻又找到我這逐臭之夫身上來?」

  羅天生忙又捋須微笑道:「你這一問不是存心裝聾作啞嗎?方才我不是已經告訴你,那劉長林已將萬雲龍、苗全、曾小七全找了出來,你再不露上一手,當真打算將這一身功夫帶到棺材裡去嗎?」

  簡峻搖頭道:「我這一輩子就沒有和誰動過手,你這不苦人所難嗎?如果你三個不行,那我更不行,你三個能對付,又何必讓我人前現眼?」

  羅天生聞言,冷笑一聲道:「那你當年練上這一身絕藝,難道就是為了撿糞嗎?果真如此,不但尊師枉費用心,便你那令叔和諸昆季在九泉之下也死難瞑目了。」

  簡峻不由一怔道:「難道這三人之中,便有殺我全家的仇人在內嗎?」

  羅天生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要問這個嗎?那你只須向那苗全問上一問,當年八大王派誰到這一帶大肆焚掠屠殺的,便知道咧。」

  簡峻不由怒發上沖道:「照你這一說,難道便是此賊不成?你為什麼不早說?」

  羅天生又捋須笑道:「我何曾不想早說,只是此賊隱姓埋名已久,即使對你說了,又到哪裡找他去?如今卻是天假那劉長林之手,為你全家雪恨。」

  簡峻聞言壽眉微聳,老淚奪眶而出,連忙拜倒在地,大哭道:「小弟行將就木,萬念俱灰,只國仇家恨難忘,卻想不到羅兄一言得令我稍了夙願。」

  接著又老淚縱橫道:「小弟之所以不肯在人前稍露所學,便是為了惟恐仇人得訊有備,不易得手,卻沒想到歲月蹉跎,直到如今,才知道這仇人是誰,不但我對羅兄感激,便我那先叔和闔門七十餘口,對你也感激。」

  羅天生連忙答禮,一面道:「老大哥你這不折殺小弟嗎?這是天奪此賊之魄,令叔在天之靈所使,卻與小弟何干?」

  簡峻忙一拭淚道:「如非老大哥指示,小弟怎得明白,焉有不謝之理。」

  接著又道:「但不知老大哥怎麼得知此賊是我仇人,你能先見告嗎?」

  羅天生又道:「你要問這個麼?老實說,我既承各地兄弟抬舉,推我當家,只一出事,那前因後果便沒有一個不知道的,何況此賊在那李闖部下,也算是一個出色能手,只他一露面我焉有不知道之理,既然知道,便非將他一切根底經歷摸清不可,這個在你這杜門不出的人,要想打聽極難,在我卻只須一句話,便隨時有人具報,並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清楚,再說,我們是什麼交情,你的仇人還不就是我的仇人,稍有線索自不得不加追求,把各方得來的消息一合,那便了如掌上觀紋咧。」

  接著又笑道:「你不必疑心,為了要對付這三人,固然是非你出力不可,但小弟卻不至便捏詞聳聽,老實說,當年這賊一到此地。便住在你這府上,便那一把火也是他放的,不信只一見面,便自明白,這賊雖極兇悍,自己做的事,卻決不會抵賴,將來你只讓他自己說便了。」

  簡峻不由壽眉直豎二目圓睜道:「此賊現在何處,小弟既已知道,此仇必報,卻一刻也不容再緩咧。」

  羅天生道:「你不必如此著急,此仇固然必報,但也須謀定再動,否則容他跑了,再找便難,如果再遭暗算,那便更不值得了,須知他以滾馬飛刀得名,趨縱功夫和那三十六口柳葉飛刀委實驚人,何況此外還有兩個知名老賊在一處,你打算以一敵三卻是萬難咧。」

  接著又笑道:「反正那劉長林已將時間地點約好,我們如期趕去,卻不會見不著。」

  簡峻略一沉吟,又作了一揖道:「小弟依你就是咧,不過我一人力量委實有限,到時還望相助,生死俱感。」

  羅天生又笑道:「你說哪裡話來?論朋友我們是刎頸之交,論公事,這是為相助我們這位年賢侄對川中大計佈置之始,我還要你說嗎?」

  說著,那醜女又走來笑道:「酒菜全已預備好咧,這可是沖著你老人家。」

  說著,便在那明間之中,將一張方桌收掇好了,安上三個座頭,又走了出去,先捧上一大大碗公鹿脯,又取來三隻大杯,提了一大壺酒來,將杯中斟滿,那簡峻忙又肅客入座,請羅天生坐了上首,自己和羹堯對陪,羹堯一嘗那酒,果然與市上所沽不同,那鹿脯也甘腴適口,便出北京名廚之手也不過如此,接著又是一大盤生炒山雞片,更鮮美異常,不由讚不絕口,那醜女卻欣然一笑道:「我們是鄉下口味,那及得大地方館子裡做得好?」

  說罷,便一溜煙走了出去,少時又捧了一盤醋溜魚片來,那魚肉嫩得簡直和豆腐一般,並且肥而不膩,入口即化,不由又贊了幾句,那醜女越發得意,卻笑道:「你們運氣總算不錯,我一下便撈起一條三斤來重的大魚,把中間一段做了魚片,頭尾紅燒,又留了些氽湯,這是我媽常說的一魚三吃,那頭尾非火工到家不可,只有請稍等一會咧。」

  羅天生忙道:「不忙,不忙,這火工非到家不可,菜如不夠下酒,我知道你們一定還有存貨,不夠什麼,先拿來墊上便行。」

  那醜女笑道:「偏你今天沒猜對,往日我媽在家,她倒是多備一點菜,現在她這一出去,我是現做現吃,卻沒有什麼存的,那只有由我再現做一兩樣對付。」

  說著徑去,羅天生不由笑道:「醜姑娘今天真是難得,竟這等不怕麻煩,接二連三的做出好多菜來。」

  簡峻笑道:「那是這位年老弟誇讚出來的,這孩子就是吃捧,你越是說好,她越是高興,只要有東西她全肯搜羅出來供客。」

  卻不料那醜兒尚未遠去,倏然一轉身道:「我才不是為了有人誇讚咧,老實說,這是為了羅叔難得到我們這裡來一趟,不得不略盡心意,卻不是因為誰誇好便高興。」

  說罷又掉頭而去,羅天生忙道:「本來今天的菜就做得極好,卻也非這位年賢侄過譽咧。」

  羹堯也笑道:「這菜不僅好而已矣,便在北京城裡的名廚也做不出來,這位世妹真是一位天廚星女易牙,不然哪有這等手段。」

  正說著又遙見那位醜兒在門外微露半面一笑而去,簡峻卻笑道:「老弟真過譽了,那是因為我這生平別無他好,只在這飲饌上留心,一湯一菜必須加以考究,她母親為了我有這嗜好,便不惜向人多方求教,慢慢的日積月累,才漸漸知道一點烹調火候,她又是從她母親學的,只不過因為人還黠慧,頗能青勝於藍而已,哪會便能比得上北京城內的廚師?」

  正說著,倏聽那門外有人大笑道:「我離家才只幾天,你又從哪裡邀得稀客回來?幸而我這次還帶得一點野味回來,要不然還真無以供客咧。」

  羹堯再看時,只見一個白髮盈巔的高大老婦人,背上背著一隻牛犢子也似的老虎,肩上又搭著一隻麂子及兩隻野兔,手中拄著一杆渾鐵鏢槍,那槍上又掛著一大串山雞野鳥,不由吃了一驚,暗想這位老太太哪裡來的這等神力,這一身東西,怕不有好幾百斤,難為她一人怎麼從山裡頭背回來,再細看時,只見那老婦人竟高出常人一頭,眉發如銀卻生就一張黑漆大臉,又是暴眼睛、高鼻子、闊口、招風大耳.端的醜怪已極,那手臂上還有一層黃毛,簡直和野人一樣,不由心中奇怪,暗忖:這位太史公,既是少年早發,怎討得這等一個醜婦,正想著,那老婦人放下所攜各項野味和鏢槍,眼光向席上一掃,又笑道:「原來是羅叔叔,你差不多已有半年沒有來咧,這位小哥又是誰,我怎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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