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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羹堯見他意氣如雲,竟不見半點老態,不由暗暗稱奇,忙也笑道:「小侄也正望有此一日,得隨諸前輩之後共襄大計,俾不負此生咧。」

  中鳳在旁一見這一老一少簡直放言無忌,這上房之中雖無外人,卻恐隔牆有耳,忙向羹堯笑道:「羅老伯征車甫卸,如今你既把話說明,也該命人先行開筵洗塵才是,這等大計卻非數語可盡的,便這行館之中,也未必便能磬所欲言,果真打算向羅老伯求教,何妨他日再擇地詳談咧?」

  羅天生一聽,忙向中鳳看了一眼笑道:「侄女言之有理,此時此地,還須有所顧忌,我們暫時不談這個也好。」

  羹堯忙命人將酒筵開上,席次又談及劉老者之事,羅天生笑道:「這位老酋長倒真是忠心耿耿,便求之漢人也不可多得,人更爽直,他那位夫人更率直異常,只可惜未免婦人之仁太甚,以致為劉長林所乘,此次如非她已看中那位周賢侄,要招這個女婿,也許這話便難說咧。」

  說著又道:「既那方兄現在他那擷翠山莊,我倒打算去看看這老番夫婦,問問他為什麼要跟那劉長林姓劉,還認了人家做兄弟。」

  羹堯忙道:「這個我倒聽說過,他那是為了避禍遮掩耳目,卻無可厚非,如以此次的事而論,是非更極明,並未阿其所好,尤其是那金花娘,還幾乎和那劉長林翻臉動了手咧。」

  羅天生哈哈大笑道:「方才我不已經說過,她那是為了已經看中那位周賢侄所致,否則卻恐未必便能如此咧。」

  說著又吳道:「你知道他也是我輩同道嗎?此人如果善為相處,他對青海玉樹這一帶倒確具聲望,並不在那禿頂神鷹沙老回回之下咧。」

  小香在旁忙道:「聞得此老也系我姑父故舊之交,方才年師兄已經著人專函邀請他老人家,固然彼此一家,如果兩老相遇,再有周師弟這一重戚誼,便更要好得多咧。」

  羅天生忙又笑道:「我還真忘了,你那姑父昔年和他本來就是至友,如論統屬關係,你那姑父還算他的長官,如已去信,讓他兩個再見見面,也許彼此全要抱頭痛哭全說不定咧。」

  小香不由黯然,謝五娘也淒然道:「本來一個稍具性靈的人,就難免全有興亡之感,滄桑之恨,何況他兩個當年既是同舉義師的舊友,如今劫後重逢,河山依舊,人事全非,焉得不抱頭痛哭。」

  接著又道:「便我這老婆子在江南的時候,偶然離開太湖,舊地重遊,或展亡友之墓,也難免為之下淚咧。」

  中鳳連忙笑道:「謝老前輩怎的如此善感起來?須知薪盡火傳,匡複大計,端在各位老前輩驅策,後人才有重光之一日,那位沙老前輩如果故友重逢,至少也該悲喜交集,重勵族人以圖再舉,卻不會抱頭一哭,只做楚囚對泣咧。」

  羅天生也忙道:「侄女的話,說得極是,方才原是老朽一時失言,但不知年賢侄所邀還有何人,如能多來幾位能手,那便更要好得多。」

  羹堯忙將已經去信託梁氏夫婦轉信邀請丁真人的話說了,羅天生又點頭道:「如論丁太沖夫婦,只要肯來上一趟,那這三個老賊,倒又不足論了。」

  接著道:「聞得他方從秦嶺回去不久,只恐未必便肯出來咧。」

  謝五娘道:「這卻不一定,丁真人固然尚義,我那盧姐尤其心熱,果真信到,定然非來不可,只不過路遠須時,蟠蛇砦之約決不能趕上而已。」

  羅天生舉杯笑道:「只要他能來,蟠蛇砦之約能否趕上倒無所謂,我的意思是重在商量以後大計,也不是說目前的事咧。」

  說著,便舉杯暢飲,席散之後,羹堯正擬邀羅天生前往青城山一行,羅天生卻先笑道:「聞得老賢侄在京之日,以貴公子時複與江湖朋友論交,往往對販夫走卒亦常相與痛飲酒市,這話確實嗎?」

  羹堯笑道:「這是小侄素性脫略,又承師訓,得知賢者不必盡在士大夫之中,而豪傑之士,往往困於所遇,不得不屈身于屠狗賣漿之列,所以論交不以職位衣冠,卻非便敢以孟嘗信陵自居以沽好客之名,老伯怎麼忽然問起這話來?」

  羅天生大笑道:「既如此說,你能微服隨我出去在這灌縣城中去看一個朋友嗎?」

  羹堯忙道:「老伯之友,即是小侄前輩,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但不知要訪的是誰,能先見示,以免失禮嗎?」

  羅天生笑道:「看這等朋友,如果事前說明便無趣了。」

  中鳳連忙一使眼色笑道:「我不是給你備有一套較為樸素的衣服嗎?既羅伯父有命,還不換上,隨他老人家一同前往?你現在穿的雖是便服,卻仍是一副公子哥兒的打扮咧。」

  羅天生又笑道:「這倒不必,要這樣才好,只不穿官服便行了。」

  說著,便攜了羹堯,一同出了公館,信步向街上走去,不一會便到了西城外,漸漸距市稍遠,忽見前面黃桷樹下一片斷牆之中,走出一個背負糞筐手提著糞杓的老頭兒出來,一面哈著腰向大道上張望著,一面口中叨念著,慢慢走來,漸來漸近,再聽時,那老頭兒口中卻似在跟誰生氣罵著人,喃喃的道:「真是人老珠黃不值錢,卻想不到連撿糞也是少年小夥子佔便宜,只遲出來一步,便讓人趁熱撿走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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