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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周再興稍一沉吟,又將中鳳乃系長公主門下,為了要給父兄贖罪,才嫁羹堯同圖匡複的話說了。

  劉老者又不由把大拇指一豎道:「這才真是一個不可及的女中豪傑,巾幗英雄,便我這老番人也佩服。」

  接著又道:「那魚老將軍我早聽說過,也是一條硬漢,那女兒翠娘既也是長公主門下,其人可想而知,這李元豹越發該死了。」

  說著又一看二女道:「你們聽見嗎?果真如此,對這位奇女子,我倒也急須一見,你們還不快去催酒來,我卻真想不到遁跡荒山以來,這幾十年歲月空白偷活著,人家江南諸老友卻有這等大計咧。」

  這一來,二女越發驚得面無人色,做聲不得,那月娥竟忍不住掩面嬌啼,失聲哭了出來,劉老者愕然道:「這是天大的喜事,你這癡妮子怎麼倒哭出來,還不快請你母親出來,也讓她高興一下。」

  卻不料二女雙雙跪下哭道:「女兒不合,把事做錯,還請責罰。」

  這一來不但劉老者一怔,便連周再興也不知如何說法才好,那月娥卻跪在地下,將夜鬧羹堯公館,寄刀留柬,約雲中鳳論理的話全說了。雪娥也將誘擒周再興的話一字不隱全說出來。劉老者聞言不由冷笑一聲,厲聲道:「原來你們這兩個妮子這等膽大妄為,竟敢瞞著我做出這等事來,這還了得。」

  說著,只氣得臉色鐵青,猛然一伸右掌,便待向二女打下,周再興忙也跪下,一伸雙手托著那條胳膊道:「此事只怨那劉長林不合誤聽林瓊仙先入之言,又轉來激動二位世妹,卻不能怪她兩個,如論瞞著你老人家,便弟子也有不是之處,還請不必動怒。」

  二人更痛哭不已,劉老者方說:「這事與你無關,只怪這兩個妮子太膽大妄為了。」

  說著猛聽屏後有人大喝道:「你這老東西發了瘋嗎?好好的為何要將兩個女兒斃于掌下?」

  再看時,只見一個白髮盈巔的老婦人,飛步搶了出來,一伸手,便將劉老者推得老遠。

  周再興雖然用盡平生之力,將那一條膊胳架著,不讓他打下來,但也四肢酸麻,撐持不住,猛然經這一推,幾乎倒了下去,心方微訝,這位老人家,潛力已足驚人,卻沒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這老婆婆隨便一推力量竟更大。正想著,忽聽到劉老者怒容盡斂,轉賠笑道:「原來是你出來了,我不過因為這兩妮子過於膽大妄為,不得不稍加懲戒,以免驕縱過甚,其實卻不會便真的將她兩個打死咧。」

  那老婦聞言又唾了他一口道:「啐,你這老糊塗咧,這兩個妮子便再大膽些卻罪不至死,你那鬼手,她們這些嫩骨頭受得了嗎?」

  接著又看了周再興一眼喝道:「到底為了什麼事,也值得這樣嚇噓我的孩子,須知我們番人卻不比漢娃,只他們情投意合,沒有誰打算欺負誰,有我這老婆子作主,卻由不得你咧。」

  那雪娥驚魂甫定,一聞此語忙道:「媽,你又想到什麼地方去咧,這是正經大事,原是我們錯了,你卻不能一定怪父親咧。」

  那老婦人卻一手一個摟著二女笑道:「這有什麼錯的?我們番人不比漢人,有那些臭規矩,只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便行,他便拿不出牛羊來做聘禮,全有我咧。」

  雪娥忙又著急道:「你老人家別瞎扯好不好?我是因為聽了叔叔和小鶯姐的話,竟為了替那林瓊仙打抱不平,去往年學台公館,留刀寄柬,約那雲中鳳前往雅安城外蟠蛇砦論理,又將這周世兄擒來作為人質。卻沒想到,方才這位周世哥和父親一說,他和那年學台竟全是肯堂先生的門下弟子,雲中鳳更是大明長公主的門下,他們不但全都是好人,而且更是為了匡複大明河山的人物,那李元豹夫婦卻是無惡不作的小人匪類,簡直死有餘辜,我和妹妹去一鬧,不但日後無以對長公主和江南諸長老,而且也鬧了個是非倒置,所以才惹父親生氣,你老人家又疑惑到什麼地方去咧?」

  那老婦人聞言又哈哈大笑道:「原來是為這個,我只見你們跪在地下哭著,這個小夥子又架著你父親的胳膊,還只道你兩個有了意思,你父親這老悖黴不肯答應咧。既如此說,那更好辦,這也值得哭的哭,生氣的生氣嗎?錯了只告訴人家錯了,不也就行了?誰能保得一輩子不錯咧。」

  那老者猛一抬頭壽眉微聳待說什麼,但一看那老婦人又賠笑搭訕著道:「本來做錯事並不要緊,不過這兩個孩子也忒嫌膽大妄為,她們不但事前沒告訴我,事後如非這位周賢侄將那真武令取出,說明彼此全是一家,豈不要令我也跟著鑄成大錯,這卻非加訓戒不可咧。」

  那老婦又臉色微沉道:「你打算怎麼訓戒她們?須知她兩個既已知過,又已向你跪下也便算咧,再說她姐妹既沒殺人,又沒放火,就算得罪那年學台和這位周賢侄,大家把話說開不就全完了?既然全是自己人,當真誰還好意思計較不成。」

  周再興已經聽出那老婦人便是二女之母,劉老者之妻,昔日有名的金花娘,忙先叩拜道:「伯母的話說得極是,彼此既是一家,只把話說明,決無計較之理,便弟子雖被世妹擒來,也只能算自己學藝不精,決無記恨之理,那年大人和弟子名雖主僕,實乃同門兄弟,弟子回去,也必將彼此淵源說明,以他為人,不但不會計較,定當聞訊即來拜見二位老人家,世伯卻無庸再提咧。不過那林瓊仙乃系秦嶺漏網之賊,既然拜在叔父門下做乾女兒,卻難免再鼓動別人尋釁,那便難說了。」

  金花娘忙道:「什麼叔父?他也配?你是說的劉長林嗎?

  既然我們全是一家,等明天,待我著人將他喚來,告訴他將那個什麼林瓊仙攆掉不就完了?果真那姓林的賤婦不識相,那便與他無干,你們宰了她,卻不會有誰再去找場。」

  雪娥忙道:「媽,你老人家可別看得那麼容易,據小鶯姐告訴我,叔叔已經看中了那姓林的女人,即使我們不管,他也必另外設法約人替她報仇,何況和她同來的還有兩個厲害人物,這倒不可不防。」

  那劉老者也道:「此事固然不可不防,便那年學台和我們的淵源,也不可對他稍露隻字,須知劉長林這人,卻不是真因為我們曾救他一命便感恩戴德,卻另有用意,居心叵測咧。」

  金花娘忙道:「虧你還好意思說,誰教你這老背黴,當他親兄弟來?要依我早不理他了,要不因為你一再說,那靜一道人,能饒了他嗎?」

  劉老者一看金花娘又有嗔怪之意,忙又賠笑道:「你怎麼老提這個?幸虧這位周賢侄不是外人,我不過因為借姓他這劉字,遮掩別人耳目,免得老藏在大雪山做個黑人,所以不得不略假顏色,難道誰還真的拿他當作自己親兄弟看不成?」

  說著,幾個番婦和男僕已將酒筵擺好,劉老者便請周再興入座,一面笑道:「番人酒菜本不足以待客,但老夫因為自己也喜漢人飲食,所以命人學樣,也許尚不至無法下箸,賢侄但請一試便明白了。」

  金花娘又笑道:「你又買弄這個,人家是從學台衙門裡出來的,卻不至便沒有吃過這幾樣菜咧。」

  雪娥只抿嘴一笑,那月娥卻看了周再興一眼道:「媽,你老人家可別這麼說,那大衙門裡,對飲食也許是考究的,可是這菜全是姐姐安排的,卻沒有一樣不出色咧。」

  周再興一看,那筵上雖然只有七八樣菜,卻色彩鮮明,器皿雅潔,已和尋常肴饌不同,再等略嘗數味,更無一不甘腴適口鮮美異常,不由連聲誇好,那酒更清洌芳香兼而有之,不特南來之後,從未吃過,便在江南北京,也極少上口,心正奇怪,劉老者又看了雪娥一眼笑道:「你卻將幾樣拿手絕活全露了出來,連這酒也是在大雪山用青稞茯苓釀下的,卻不能怪我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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