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
一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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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不由抿嘴一笑,正待和謝五娘一同告辭出去,羹堯呷了一口茶笑道:「師姐怎也不能免俗起來,不過我今天的確心中有事倒是真的。」 說著,便將天雄尋父的事一說,小香不由道了一聲:「可惜。」接著又道:「這位馬爺倒真是一位孝子,只可惜我是一個女人,不便同行,否則我倒願意和他一同上路,也回到我那老家去看上一看,略展先母之墓,也稍盡人子之責。」 說罷不由黯然,羹堯忙道:「馬姐放心,小弟在此,至少也得住上三年,但有機緣,終必使你如願便了。」 接著又將天雄急於成行,二羅勸阻未能的話說了。中鳳點頭道:「這也難怪,他本是一個天性純孝的人,既已略知消息,焉有不急之理,不過川邊一帶,漢番雜處,也委實可慮,你至少也該著人陪同前往才是,否則這條路卻真不易通行咧。」 馬小香卻雙娥微聳道:「我說一句,你兩位可別惱,這條路險峨崎嶇則有之,卻不在漢番雜處,就我所知,這一帶雖多生苗、藏人和回民,還有番人,種族雖然不同,也許他們生性不免獷悍,為人倒大都朴質淳厚,其實難處的,卻是往來其間的漢族莠民,和背了風火,逃竄入山的大盜,這些人士都是亡命之徒。一面假漢人權勢以欺騙愚弄番人,一面又挾番人自重,以抗官府,甚至串通不肖官吏,無惡不作,壞就全壞在這些人身上。」 羹堯微笑道:「我不想馬姐竟如此熟悉邊情,據我所知正相同,他日如果邊陲有事,倒不可不求教了。」 小香玉頰微紅道:「我雖出身回族,自幼離鄉,哪裡會知道得這等詳細,這全是我那姑父平日對我說,你要求教,還該求他去才對。」 接著又道:「據我所知,從這裡向打箭爐一帶去,一路上就有好幾個這等人物,二爺雖然不管軍民,但對這些人還須留意才好。」 中鳳笑道:「你既知道,何妨且說出來大家聽聽,一旦有事也好做個準備,只可惜那位馬爺走得太快,要不然,如果告訴他一聲,不也可以沿途打聽,多個趨避嗎?」 小香忙又笑道:「其實我也不過聽姑丈說過,語焉不詳,只略知姓名而已,據他老人家說,這其間,最兇悍的是甘孜的霍如松,最狡詐的打箭爐的劉長林,其聲勢之盛,便各地土司也不過如此,其餘較差的便難盡舉了。」 謝五娘不禁點頭道:「前在黃草坡,我也曾聽丁家夫婦說過,這一帶藏有不少江湖人物,這劉長林本系一個不第秀才,也練有一身好功夫,又略通醫理,最初只在雅安一帶行醫賣藥,後來仗著交遊廣闊對番民又肯略施小惠,才漸漸出了名,偏又從番民手中得來一批金沙,他一有了錢,又仗著錢,交接官府,勾結各地酋長土司,才越發顯赫起來,也慢慢養成驕橫不法,據說他除在川邊大俠方天覺手下丟過一次大人,以致相互成仇而外,官民漢番,幾乎無人敢惹,那你便可想見了。」 羹堯忙道:「這方老前輩,原也師門至友,和馬老前輩鎮山、羅老前輩天生,有川中三友之稱,我全非設法一一拜見不可。」 謝五娘笑道:「那馬羅二位全有家有業,你要見他們毫不為難,只要肯降貴紆尊登門求見便行,那位方大俠,卻和這二位不同,他已遁入玄門,算是一位游方道士,行蹤固無一定,又是一位名在海捕的人物,你卻到哪裡尋他去?」 中鳳不由一怔道:「這位方老前輩昔年也是太行山朱公座上賓客,據家嚴說,他老人家外號玉面專諸,一時曾有璧人之目,怎的暮年也竟戴上黃冠做了游方道士咧?」 五娘又笑道:「人生本來彩雲易謝,華年不再,紅顏皓首只一轉瞬,你當你這一副花容月貌能有多時嗎?」 接著又道:「此君昔從永曆帝南征,曾經夜入吳三桂大營,行刺未果,他原就是雅安人,永曆帝殉國,他回到故鄉,又聯絡忠義之士,仿照江湖開山立櫃之法,在各地先後成了一百多處義社,外面練拳禦盜,實際卻以反清複明為號召,不想急功太甚,又品流不齊,被人把他賣了,弄得身在海捕,出頭露面不得,他一怒之下,一面清理門戶,將那賣他的人士給宰了,不穩的人也清了出去,所有社友全隱藏起來,這一來,聲勢雖然大減,卻遮掩了官中耳目,但對他本人卻追捕更急,所以逼得他也走上了丁老道那條路,出家當了道士,你是清廷學政要想見他,怎會容易?」 說著,不由感慨系之道:「人心思漢,天不祚明,我們這些人也全老了,這以後匡複大任,便全在你們少年一輩身上了。」 小香忙道:「你老人家怎麼忽然又發起這些感慨來,須知雖曰天命實關人事,萬里山河,一旦光復,本非易事,全仗大家不墮此志才行,我之所以要從你老人家學藝,便是為了先把我們那上下北塔莊光復過來,這點小事尚屬不易,何況九州之大,老少無關宏旨,此志卻不可頹喪咧。」 五娘不由扶著她的肩胛笑道:「你這話也有理,算師父我又說錯了,天不早咧,我們也該先回去睡覺才是。」 說著便告辭一同回房,第二天羹堯又派出人去追天雄回來,但終沒追上,接著不多時,便須赴各地觀風,除攜了二羅、周再興、費虎和幕客鄒魯等人,分臨各府表面衡文試士而外,每到一處,暗中必托二羅先容,微服拜訪遺老逸民,觀察山川險要,這天來到灌縣,出題試士之後,那公館設在城南一家顯宦別墅之中,頗極庭園花木之勝,又值秋高氣爽,當地縣官張筵款待之後,又看了一會書,已是二鼓之後,不禁略有倦意,正待解衣就寢,猛聽那院落之中有人大喝道:「什麼人,竟敢夜入行轅,你打算幹什麼,還不與我快些滾了下來。」 羹堯那口寶劍,原是時刻不離,聞聲立即掣劍在手,一口將燈吹滅,走出上房,向院落外面而來,只見明月在天,萬籟俱寂,只鄒魯一人正在院落當中站著,忙道:「鄒兄曾有所見嗎?賊人現在何處咧?」 鄒魯笑道:「大人受驚了,晚生適因陪侍赴席,多吃了一杯,起來小泄,好像看見這上房屋上,似乎來了一個賊人,所以冒叫了一下,但轉眼不知去向,也許我一時眼花亦未可知,倒驚動大人了。」 羹堯見他臉上毫無驚慌之色,對答之間頗極從容,身上又衣冠齊楚,並不像個睡起初醒的模樣,不由暗中詫異,但因他系自己好友胡期恒所薦,文章書翰極好,不便追問,只有笑道:「這一天月色之下焉有眼花之理,鄒兄一路同來,當知一般江湖宵小對年某結怨已久,也許就是此輩又前來騷擾亦未可知,如再有所見,卻不必驚慌,只說一聲,小弟便知所備了。」 說著又笑道:「鄒兄但請就寢,即使賊人再來也屬無妨,小弟固然略解技擊,卻不至便為所傷,便隨行各人也頗有健者,你不見侯威和秦嶺群賊嗎?他不來便罷,只一來,那便無異自投羅網咧。」 正說著,倏聽房上一陣冷笑道:「姓年的,你別吹著玩,你那隨行各人,連你那小老婆算上,除謝老婆子也許還有兩下,其餘各人,我還沒放在眼睛裡,不信你且試試看。」 說著,便見一點寒星,直奔面門打來,羹堯手起一劍打落,便騰身而起,一下竄上房去,再看時,只見霜華滿屋卻不見一人,不由奇怪,心正暗想,憑我這身法,也算是極快的,怎麼只這一刹那人便不見,難道他有隱身法不成,想著提劍在手,又四面略一瞻顧,那房上空蕩蕩的,又真看不見什麼,接著,只見前面房上,一連竄上來兩條黑影齊聲喝道:「你是哪裡來的毛賊,既敢弄此玄虛,為何又不敢露面,難道看我羅翼羅軫便這等不夠朋友嗎?」 心方疑惑那前進房上也來了賊人,正待詢問,羅氏兄弟已從房上縱了過來,羅軫首先道:「大人方才是和賊人答話嗎?他已在前面弄了玄虛,如今周再興費虎二人已經追了下去咧。」 羹堯忙一問情形,原來那灌縣知縣,送來一共三席,一桌上席款待學政大人和幕客,兩桌下席,款待僕從等人,兩羅周費四人,既不便陪羹堯同坐,又不願與奴僕同飲,因此四人挑了幾樣菜,在所居跨院之中隨意飲啖,只因入川以來,平靜無事,四人又全是少年行徑,以致稍形疏忽,上席已終,仍在把酒暢談川中豪傑,不知不覺已到二鼓,就中羅翼飲興最豪,方用一隻茶碗在鯨吸著,猛聽房上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接著一聲嬌叱,忽然簷際打來一物,不偏不斜正插在那桌子中間,一盤肘子上面,四人不由全各大驚,再一看,卻是一口三寸來長的柳葉飛刀,刀柄上還有一段寸許長的紅絨,刀上更穿著薄薄一張紙條,周再興手快,連忙拔起取下紙條一看,只見卻是一張雪濤箋,上面連真帶草寫著:「川西玉女劉雪娥,專誠來謁雲中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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