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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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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方在遜謝,雍王已經命人安排筵席,並命人邀請各人,筵罷,便留宿雍王府中,雖然出入無阻,也並不加限制,但二人也極少外出,路民瞻詢明前後經過之後,不由又頓足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當真你打算將老師父也弄來守陵嗎?他如真來,卻不比你們,固然說不過去,便韃酋對他,也決無真的放過之理,你怎麼這等荒唐,竟答應下來。」 周潯哈哈大笑道:「你放心,那韃王的用意我全知道,只要著我們查拿的話一成定局,我們便可款段出都門咧。」 民瞻又道:「你們真的要走,便此刻也行,還有誰能攔你,當真還要待命而行嗎?不過你們一走,不怕累及別人嗎?」 周潯捋須笑道:「我之所以待命而行,便是為了這個,否則我尚無妨,大師兄卻早忍耐不住了。」 路民瞻又道:「那你是決定去勸老師父投降,捉魚老將軍自救了。」 周潯卻捋須微笑不語,了因大師忙道:「你別聽他的,他是早打下主意,白老弟前天已經回去,只一到江南,便宜示老師父坐化,在東山太陽庵下火焚龕,建塔,那韃酋再厲害,卻不能著我們去拿一個死人來交差,至於魚老將軍,他一樣想好一個金蟬脫殼的法子,但須玄燁那老韃酋回京之後,方可行事,也許真的要在半年之後,你卻不必替我們擔心咧。」 民瞻忙又道:「老師父假作圓寂還有一說,那魚老將軍又如何金蟬脫殼法,難道也教他詐死不成?如果這樣湊巧卻不妥咧。」 周潯大笑道:「你放心,我還不是這等笨伯,此事到時自有安排,你卻無庸為我顧慮咧。」 民瞻知道他習性如此,便再問也未必肯說,但深信既有安排,真也無須顧慮,所以也不再問,又過了將近一月,果然消息傳來,獨臂大師已在東山太陽庵坐化,並留有遺言,自承乃系前明思宗長公主,囑將骨塔面北而建,以示不忘君父,火化之日,當地山民,並請由太湖廳,護法拈香,恰好周潯了因大師尚未成行,雍王聞訊,又向二人道:「此人既死,二位便可專對那魚家父女,這卻省事不少,也免得為難了。」 周潯立即搖頭道:「王爺千萬不可輕信流言,怎麼偏偏我們要拿她,恰好她便死了,這話卻未必靠得住咧。」 雍王大笑道:「我也未嘗不是這個想法,但這話卻是從十四阿哥那裡傳出來的,便宮中消息也是如此,這便不會假咧。」 周潯又道:「便是十四王爺府中傳出來的消息,也不可靠,王爺還須仔細才是。」 雍王大笑道:「我也是一個決不輕信謠言的人,但此訊不特出諸曹寅那老奴才的密報,江南提督並曾親傳太湖廳李家鼎當面詢問過,據稱確見那獨臂老尼端坐禪床化去之狀,並曾親見入龕下火,收起若干舍利入塔,這豈是可以假的。」 周潯又哈哈大笑道:「老朽直言,王爺勿罪,那死的老尼,難道不會是替身麼?如依鄙見,也許聖慮所在,已經有人泄了出去,那老尼故布疑陣亦未可知。」 雍王搖頭道:「這卻不然,那太湖廳李家鼎原曾見過那老尼數次,並沒想到她是誰,但自有人在江南密奏說那老尼便是前明長公主之後,江南總督便密飭該廳嚴加查訪是否屬實,那李家鼎奉命,又以拈香之名,看過兩次,是否替身,豈有看不出來之理。」 周潯方才點頭不語,又過幾天恰好白泰官又趕回北京,諸俠暗中一問情形,才知道,獨臂大師為使人深信不疑,竟用內視起龜息之法,不飲不食,呼息全停,端坐庵中,達二日之久,直等風聲全傳了出去,當眾入龕圓寂,又停庵中一日,到得夜深無人方才出來,藏向地道,另外換上一付骨殖,下火焚化時又由舒三喜弄了個手段,將事前做好七八粒假舍利當眾撿了出來,直誇老師父道德清高不已,這才騙得各方相信,那附近山民漁父更傳出若干靈異之跡,遺書被地方人士在庵祖堂勒石當作古跡,原書卻被太湖廳索去,呈送江南總督做了證物,江南總督又進呈御覽,在這種種佈置之下算是連康熙皇帝也被騙信了,才把這段心思略放。 那曹寅自割發示儆之後,也不敢再貪功生事,反暗中設法使主子深信不疑,以免自己再生禍端,程子雲更在十四王府,從旁設法,說服了允禵,把事情緩了下來,所以天大一場風波,漸趨風平浪靜,只康熙皇帝卻將魚老行刺的事,仍舊暗中嚴旨飭令各方務須將正從各犯拿獲正法,但魚老已深藏山腹養傷,卻到哪裡拿去,因此,一見雍王密折奏聞,周潯等可以限期拿獲,立刻准如所請,給了半年限,並慰勉有加,雍王接旨之後,這才又對周潯了因二人言明,並囑務在限內破案,將魚家父女拿獲,二人均一口答應,即便辭行出都,只雲霄父子卻深恐二人一去不回,雖在雍王面前,暗加阻止,卻不料雍王轉大笑道:「我豈不知他二人未必便真肯將那魚家父女擒來,但此中自有妙用,卻非賢喬梓之所能知咧。」 雲霄自不便再說,雲中燕又背著父親再問,雍王方道:「此輩本來野性難馴,自無法使之完全就範,如果強留,又無人能制,一旦激變,更難免禍生肘腋,他既答應下來,便不妨一試,如果這二人真的肯去訪拿魚家父女,固然不難成擒,即使他們陽奉陰違,這風聲傳了出去,便那魚家父女,不至向他們尋仇,他二人也從此為一般自命遺老頑民的人所不齒,我們把他羈縻著也未必有益,我所以如此做法實有深意,卻並非便信之不疑咧。」 雲中燕這才明白,卻不知雍王真正用意連他也還瞞著這且不提。 在另一方面,羹堯入蜀之後,那學政衙門雖在省垣,卻須向境內各地觀風衡文部署稍定,正擬臨按各地,借此觀察山河險要,聯絡川中豪傑,先將那血滴子佈置下去,在簽押房獨坐深思,忽見馬天雄匆匆走進,深鎖著雙眉道:「小弟自相隨年兄以來,實無日不以老父為念,所以一經來此,便向各有關衙門打聽,據悉,他老人家不在打箭爐便在甘孜,小弟得知之後,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特來稟明,前往二地一探,多則三月,無論有無確訊,均當回來再做商量,還望年兄容我一行,以安厥心。」 說罷,忍不住一雙虎目泛出淚水來,羹堯忙道:「馬兄純孝,弟所深知,既有消息,自當一行,老伯大人如在這兩地,小弟必當設法,稍遂吾兄之願,焉有不允之理,不過這兩個地方,均屬漢番雜處,這一路上也不易走,兩位羅賢弟,既系川中知名之士,對於這條路或較明瞭,不妨請來一談,大家再為斟酌。」 天雄忙又躬身道:「年兄如此關切,小弟自是感激,那羅家兄弟,我已問過,並抄有詳細路引,和各地特異風俗禁忌,得此已不難前往,就再問也是枉然,小弟思親心切,既已得訊,萬不忍再行延緩,還請不必顧慮,容我即日啟程才好。」 羹堯見他滿臉慘痛之色,便不再相強,只命人取了三百兩銀子來道:「既如此說,馬兄不妨立即動身,這些許銀子暫充盤費,還望早去早回,如和老伯大人遇上,請兄代為請安,容再設法,先行迎至此間,徐圖赦罪之策,否則,他老人家既然落在這川邊一帶也不難尋覓,馬兄自己還須保重。」 天雄也不推辭,接過銀子,便去結束,準備牲口上馬,等他走後,羹堯到底放心不下,忙又請來二羅一問,那羅軫不禁失聲道:「馬兄當真已經走了嗎?此事他倒確實和我商量過,但那甘孜已到本省邊境,不但漢番雜處,而且風俗各異,語言不同,便有遣戍流人,一時也難尋著,何況青海諸番,形同化外,他又不善番語,這卻不妥咧。」 羹堯連忙命人追趕,但天雄已經去遠,再也追不上,只得托二羅通知兩地江湖朋友隨時照料,一面又設法行文各地方官和土司衙門相助,官私雙方進行以免意外,但心中始終懸念,當晚回到上房之後,恰好中鳳和小香二人對弈,謝五娘在一旁觀局,一見他進來,連忙推過揪枰全站了起來,中鳳首先笑道:「大人今天臉色為何這等沉重,是有什麼心事嗎?」 接著又笑道:「體制不可不重,如今我們該叫大人咧!」 孫三奶奶一面送上茶來,一面也一眨母狗眼笑道:「姑奶奶,這不用你吩咐,俺一到這裡便早改了口,叫姑老爺大人咧!」 接著又道:「大人的心事俺知道,八成是出了冤枉大案啦,你不見那戲文上但凡出了冤枉事,當大人的,全得私訪伸冤嗎?」 中鳳連忙笑喝道:「你又沒規矩咧,大人的事,用得著你管嗎?何況他管的是生考取士的事,怎麼會扯到這個上去咧。」 孫三奶奶碰了一個釘子,放下茶碗,把舌頭一伸,便退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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