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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周潯一看左右無人,不由大笑道:「大師兄責備得固然極是,但我彼時如不著他回去,此老倔強無人能勸,萬一在這京城中出事,豈不更糟,目前他已做了出來,你便急也無用,此事本來牽累不到我們,只是允禎兄弟相殘,打算借我輩以傾乃兄而已,如今我們只須將此事先向允禎說明,他為自保必先為我們設法,自可無慮,大師兄卻不必過慮,不過我們目前卻無法離開北京,又須誤你幾月清課,此外那老韃酋既然飽受虛驚,死裡逃生,也決無對魚老將軍就此放過之理,這卻非有以善其後不可,此點便須從長計議了。」

  說著又向白泰官道:「老弟且不必出面,待我和你大師兄先回到雍邸向那韃王說明,這卻事不宜遲,如果讓他先說出來,便不妙了。」

  了因大師忙道:「你此去打算如何說詞咧?大家還須事前說好才行,否則我這鈍口拙腮還恐誤事咧。」

  周潯搖頭道:「你只跟我去,我說什麼,你也說什麼便行,須知此去吉凶禍福難以預計,這說詞卻無法預定,如果先想好一套,到時卻無法用上,便更不妙了。」

  了因大師忙道:「你方才不是說,那允禎為自保便不得不為我們開脫嗎?現在為什麼又說出這話來?」

  周潯搖頭道:「方才我也只就事論事,哪裡能算得准,人家也許為了脫卸自己干係,把我們交出去也說不定,再說他和韃酋是父子,魚老將軍要宰他老子,我們又和魚老將軍有關,人家不幫著老子,倒幫我們嗎?」

  了因大師不由大笑道:「既如此說法,你還去做什麼,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周潯正色道:「你且別笑,此去也和自投羅網差不多,小弟卻非故作驚人之筆咧,不過如果不去,那便更糟,敬酒不吃,只有等著吃罰酒了。」

  了因大師笑容頓斂道:「果真如此,那我卻不甘束手就縛,那只有一拼了。」

  周潯又哈哈大笑道:「大師兄儘管放心,小弟既陪你去,卻不會便讓他連你這老和尚也捆了,我們還是那句話,你只看我說話便了。」

  說了一把扯著便走向花廳外面,命人備馬,一同向雍王府而來,一到雍邸,先尋胡震,背人將事一說,胡震不由大驚道:「我真想不到老將軍已到暮年,做事仍是這等剛烈,這事卻真不好辦咧,老前輩曾有決定嗎?」

  周潯捋須微笑,一面附耳說了半會,胡震點頭道:「這一著雖好,但是我們這位居停卻非易與,萬一真的翻臉不認人卻也可慮咧。」

  周潯連忙搖頭道:「無妨,你只管依我的話去對他說,如依我料,他不但決無翻臉之理,便在詞色之間,也決不會有什麼大驚小怪,至多羈縻不讓出京而已,此點我已想好,你但放寬心便了。」

  胡震答應,連忙向花廳而去,了因不由又低聲道:「你鬧的是什麼鬼,為什麼要瞞著我,既有這把握,不會直說嗎?」

  周潯把頭連搖,一面也低聲道:「這裡耳目眾多,你且稍安毋躁,少時也許便明白了。」

  了因大師無奈,只有等著,半晌之後,便見一位戈什哈飛步出來道:「王爺有請二位大俠花廳秘閣相見,您兩位快隨我來便了。」

  周潯忙向了因大師一使眼色,隨了那戈什哈,一同入內,才來到東花廳角門外,便聽雍王大喝道:「我真想不到這老賊竟如此膽大妄為,公然做出這等事來,這就不能怪我呢。」

  接著又聽胡震道:「王爺息怒,所好此事並未成功,我們卻不妨從長計議,如果率爾動手那倒又不好了。」

  那戈什哈本已到了門外,一聽雍王發怒,轉不敢稟報,半晌方道:「回王爺的話,二位大俠已到。」說著一面打起門簾,只見雍王一身便服,走了出來,滿面堆笑道:「二位大俠來意,胡老夫子適已告訴我,魚家父女雖然謀逆未遂,卻與二位無關,那曹寅老兒竟敢借此傾陷,並著十四阿哥連我也傾在裡面,這便不可恕,果真皇上有旨查詢此事,我必力保二位無他,但請放心便了。」

  周潯聞言忙道:「老朽等本山野草民,素性淡泊,不慕榮利,雖然生當鼎革,緬懷今昔,誠不免有故國之思,但今上聖德巍巍,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焉敢再蓄異志,所以雖然不樂仕進,王爺有命,聞召即來,也便所以自明其志,卻不想那魚家父女,偶因十四王爺之召,相隨我大師兄入京,卻轉蒙此不白之冤,王爺雖能置信不欲加罪,但事關謀逆,聖怒或且不測,還望王爺于維護之外,暫將老朽等押送天牢待罪,以免有累王爺獲譴,即使陷身縲拽也心甘情願。」

  說罷,便待屈膝跪了下去,雍王連忙一把扶著,大笑道:「周大俠不必如此,皇上雖然聖怒不測,但是非真假,終須有個水落石出,那魚家父女,即曾應十四阿哥之召而來,我便更有話說,如在此時便入獄待罪,不但令我難對諸大俠,便對十四阿哥也未免太形示弱,二位雖然此心無他,不妨如此,果真因此便將二位送交刑部,我卻情有未甘,既有此事,且容我再差人打聽,候得皇上有旨,再做商量便了。」

  了因大師忙也合掌道:「老衲自幼出家,塵俗盛衰興廢更屬與我無關,雖因昔年浪跡江湖,致蒙任俠之名,但自承江南諸叢林推充金山住持以來,禪關一坐數年,從不與聞外事,何況行刺謀逆,此點還請王爺明察。」

  雍王又大笑道:「大師色相久空,何得有此,皇上素精內典,春秋既高更耽禪悅,此次南遊,寶刹更為必至之所,焉有不知之理,你但放寬心,以皇上天稟睿智,卻不至將一位善知識便牽人謀逆行刺欽案咧。」

  周潯聞言又道:「王爺既然明察毫,複蒙允以維護,老朽等感激不盡,但在是非未白之前,老朽等實無以自明,縱使不便即送天牢,還請就近看管潭府才好,否則那十四王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再有誣陷之處,便更有口莫辯了。」

  雍王略一沉吟目視胡震又笑道:「胡老夫子每遇疑難必有決策,為什麼對此事反不開口咧?」

  胡震連忙躬身道:「晚生實因所關者大,兩位大俠也言之有理,所以未敢置喙,既然王爺見詢,如依鄙意,還宜俯從周大俠之言,不妨將南來諸俠請入府中稍住,以候皇上旨下再做商量為是,一則稍息浮言,二則一旦有事,也好就近請教。」

  雍王點頭笑道:「如此也好,那麼,二位大俠不妨即日便來此間小住,但出入悉聽二俠之便,此舉卻決非看管軟禁,還請諸俠不必太拘形跡,否則還請仍宿年府,我卻不願令十四阿哥笑人咧。」

  了因大師和周潯忙又自遜謝,由此二人便也住在雍王府,一步不出府門,一直又等了幾天,康熙皇帝果從鎮江傳來密旨,查詢在京諸人行動,雍王便和二人商榷,一面笑道:「皇上聖旨已下,也只命我查明奏報,並未有旨切責將諸位交出,足證英明,但聖慮所在,便是為了那獨臂老尼,前明長公主,號召遺老逸民,二位如能將此人不動聲色芟除,或請其來京,侍奉前明各陵香火,再能將魚家父女拿獲,不特聖慮可安,便二位也是非大白,今後便不樂仕進,盡可從容笑傲江湖,決不至再有干擾之處,二位意下如何?」

  了因大師方欲開言,周潯忙道:「王爺此見極是,老朽等自當遵命,但目前這些人是否仍在江南卻未敢必,而且來往尋覓更須時日,王爺能代請聖命假以半年期限嗎?」

  雍王連忙點頭笑道:「只要二位肯為朝廷盡力,半年之限並不算多,我必向皇上奏明,也許不難做到,二位能有這把握嗎?」

  周潯道:「只要王爺鼎力,能向皇上求准以半年為期,老朽自信還不至誤事。」

  接著又笑道:「老朽等自蒙寵召來京,本意稍住即去,但既遇上此事,便不容不稍盡厥心,以求自白,不過那獨臂老尼,確系前明金枝玉葉,果能設法令其來京,還請王爺代求皇上容其長守諸陵才好,否則老朽等謀逆之名雖然大白,卻恐不免又遭物議了。」

  雍王笑道:「此本皇上德意,何用周大俠說得,只要此人肯安分來京,皇上固當待以前朝公主之禮,便漂泊江湖前明諸勝國孤臣,如願出仕也是一樣。」

  說著又道:「自年雙峰行後,我和諸大俠難得一敘,今後卻不可以此事敗興,且連那位曾靜先生和裴老義士師徒一併請來,小敘一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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