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
一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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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腳夫接過銀子驅驢徑去,程子雲卻滿面羞慚道:「為了俺的事,怎好讓你這相公破鈔,尊府在什麼地方,容俺回船取來,再為奉還便了。」 那少年書生,卻笑道:「我在傳聞之中,得悉東魯狂生是個奇士,心儀已久,原來也只一個俗客而已,這幾錢銀子也值得掛在口邊嗎?」接著又一把挽著道:「程爺如願結交我這一個朋友,還請不必做此俗態,前面有一個小酒店,我們且小飲三杯,容再請教,否則小弟也不勉強,你只管回船去,那銀子的事,卻不必再提。」 程子雲一聽人家左一個俗客,右一個俗態,轉不好意思再提,再一看那少年一身青綢袷衣,外罩玄色夾紗褂,看年紀不過二十來歲,不但豐神俊美,也非常瀟灑倜儻,真是一表非俗,忙道:「足下尊姓大名,既蒙一再解圍,還望先行見告才是,否則素昧平生,卻不好叨擾咧。」 那少年微笑道:「小弟吳門王熙儒,現雖忝列庠序,卻極好交遊,便官場之中也有不少知交,決非市井惡少,將有不利於足下,但請放心便了。」 說著,那挽著他右臂的手,微微一扯,程子雲竟禁不住,被扯出一兩步,立足不住,這不由暗吃一驚,暗想:憑俺這身小功夫也算不弱,尋常壯漢,便來上三兩個也休想扯得動,這少年書生,看去還似未出書房的大學生,怎有這等潛力,再一想,這王熙儒三字也似在哪裡見過,一時卻記不起來,便索性使出故態道:「既蒙相邀俺決奉陪就是咧。」 王熙儒又大笑道:「大丈夫處人接物,自當磊磊落落,程兄怎麼徒有狂生之名,卻如此扭捏,便如三家村窮秀才乍入五都之市一般,一場酒食小東道,也值得這樣嗎?」 說著扯了便走,果然不遠便有一座小酒店,開設在那石板路旁,門前柳枝披拂,酒旗低亞,雖然只有一順五開間店房,卻前當大道,後臨河水,非常軒敞,潔淨,這時又酒客無多,二人進得店去,便在臨河一邊,選了一張桌子落座,王熙儒把手一招,喚來酒保,要了四個菜,一大壺酒,一面道:「程兄既在十四王府供職,為何不在京城,卻到這蘇州來,是隨王爺扈從聖駕同來嗎?」 程子雲忙道:「王爺並未出京,俺這次是因回來掃墓,偶然到這江南一帶,文物之盛,甲於天下,所以偷暇一遊,卻沒想到才到此地,便丟了一個大人,如非足下解圍,還真幾乎辱于婦女村夫之手,這卻真令俺愧憾無地咧。」 王熙儒只微微一笑也不再問,少時酒菜送來,一面殷勤勸飲,一面卻從風景名勝扯到詩賦文章上去。程子雲三杯落肚,漸漸露出本來面目,不但大放厥詞,連那在舟中所得佳句也一齊露了出來,王熙儒見他說得極其得意,又誇讚了幾句道:「果然出語豪放有力,不落常人格調,奇士吐屬,自是不凡。」 程子雲更加得意,又扯到技擊上去,王熙儒把酒微笑之下,卻不多答話,程子雲卻詞鋒更銳,將各家功夫、特長,滔滔不絕,說了個大概,然後一拍大腿道:「俺知王兄必也精於此道,還望不吝指教才是。」 王熙儒卻搖頭笑道:「小弟雖也略窺門徑,怎敢在程爺面前放肆。」 說著,有意無意之間,將自己那個酒杯,略為一按,竟自沒入板桌大半,只剩下一個杯口在桌面上,程子雲不由大駭道:「俺真想不到王兄如此年輕,卻具有這等上乘功夫,如今這放肆的是俺,卻非足下咧。」 王熙儒又微笑道:「小弟實因足下談及各家功夫,不由鬧了個心不在焉,以致無意流露出這點薄技,其實卻非有心炫耀,還望恕罪。」 說著一拈一指,仍將酒杯取出放在桌上,妙在酒杯完好如初,不碎不裂,那桌上一個小圓洞,便如天生一般,光滑平整無斧鑿痕跡,這一來直將一個東魯狂生更驚得呆了,半晌方道:「王兄既具如此深湛內家功夫,何必定於章句中討出身,異路功名不也一樣可以顯達嗎?」 王熙儒卻舉杯微慨道:「如今天下澄平已久,四夷拱服,海疆平靖,卻從哪裡去討這異路功名去,小弟將來也只求名場不至蹭蹬,便也於願足矣。」 程子雲卻又放下酒杯,捋著虯髯一晃腦袋笑道:「這也不儘然,俺說的異路功名,卻不見得便非效命疆場不可,如今天下雖平,隱憂仍多,只足下不一定要由科甲出身,俺目前便有一條路可走。」 王熙儒忙道:「程兄既屬王府上賓,又名滿京華,自不難有路可循,只能汲引,小弟倒願意一試,但不知從何處入手,還望略示端倪才好。」 程子雲覷得附近座頭別無酒客,連忙低聲道:「王兄既願就這條異路功名,能先將家世和尊師何人見告嗎?」 王熙儒忙又笑道:「小弟家世雖非權要貴介子弟,卻也算得一個世族。」 說著,曆舉京中貴顯,某也世叔,某也年伯,某也姻兄,某也至戚,最後又笑道:「至於我這點末技,並非外傳,實乃得自先父元亮公,他老人家雖然不以技擊得名,卻實在是武當正宗。」 接著又笑道:「程兄但放寬心,小弟卻不至是個匪人咧。」 程子雲雖然沒有聽說過王元亮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所舉顯要卻有一大半全知道,忙又道:「王兄既是此間世族,那話便不妨直說,你曾聽到最近皇上在焦山附近遇刺嗎?」王熙儒故意失驚道:「誰敢這樣大逆不道,無父無君,他簡直不要腦袋咧,我們這裡怎麼竟沒有聽見說起,此事當真嗎?」 程子雲忙將自己經過一說,接著又道:「如今只能將這魚家父女拿獲,便不難恩詔立下,平步青雲,說不定從此簡在帝心,將來還有大用之一日,這豈不是一條異路功名的捷徑。」 說罷又看著他道:「本來我們交淺不可言深,不過俺實在因為王兄磊落可喜,又有這一身好功大,才不拙冒昧說了出來,只足下願建這場奇功,俺便不妨陪你深入太湖去走一道。」 王熙儒聞言,連忙搖頭不迭道:「小弟承蒙程兄不棄,視為知己,指引這條門路,自是感激,不過這魚家父女,如果確實已經下了太湖,那便決難拿獲,小弟便再功名心切些,也只好作罷了。」 程子雲忙又愕然道:「王兄此話怎麼講,難道那太湖之中,真有大股匪類潛伏不成?」 王熙儒點頭道:「這太湖之中雖無大股匪類潛伏,卻頗有能者主持,小弟便有一次幾乎喪身其中卻不敢再去咧。」 程子雲猛又一怔道:「此話當真嗎?王兄所遇如何咧?」 王熙儒又笑道:「程爺勿驚,其實小弟上次也是誤打誤撞才遇上那等屈事,原也怪不得人家。」 接著又道:「小弟上次是隨一香船前往東西洞庭兩山遊玩,卻不料那香船之上恰好有兩個著名幹捕入湖潛行辦案,以致那湖中主持人竟將小弟也作為一起,邀到一個荒島之上,那兩名幹捕原由貴省而來,一言不合便爾動手,卻被人家只派出一個孩子便立刻制住,大剁八塊用油布包了寄了回去,小弟幸而有自知之明,並未動手,那裡面的一位主持人也因小弟實系本省秀才,與那些吃公門飯的不同,才放了回來,如今想了起來,仍有餘悸,所以這等功名不去想他也罷,否則卻不敢說咧。」 程子雲不由呆了半晌道:「此話當真嗎?王兄既然身歷其境,知道那主持人是誰?」 王熙儒忙道:「這個,小弟卻實不知道,不過那兩名幹捕的功夫全是勝過小弟十倍,這卻是親目所睹的,所以不敢再去,此系實情。」 接著又一拱手道:「程爺一片盛意,雖極可感,但小弟實已膽寒,那只好空自辜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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