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一五九


  接著又向那苗玉燕道:「這位是北京十四王爺面前惟一紅人,程子雲程大老爺,你伺候好了,我少不得重重有賞。」

  那程子雲雖然在王府混了好幾年,風月場中也到過不少次數,但因生長山東,所見無非北地胭脂,幾時曾親近過這等江南佳麗,不由一推那副大玳瑁邊墨晶眼鏡,先將二人上下看了一個飽,接著哂的一聲,咽了一口饞唾,連聲贊好,竟一把拖了那苗玉燕坐向膝上,調笑起來,玉燕因為曹寅說是王爺面前紅人,也曲意奉承,嬌笑連聲,那吳鶯鶯卻只斯斯文文的坐在曹寅身邊,喚過跟來的龜奴取過一面月琴,彈著唱著,程子雲名花在抱,正在得趣,卻不料那苗玉燕在他懷中一陣搓揉,纖手微按之下,竟觸著他那條精赤著的大腿,再一看,這位老爺竟沒有褲子,饒得是個雛妓,也不由紅著臉掙了起來,他卻和沒事人一樣,轉大笑道:「你這怕什麼,俺因浴罷才起,便被曹大人扯來,以致忘穿內衣,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嗎?」

  說著,仍舊扯著人家不放,卻好曹升已經買得衣服鋪蓋來,他這才入室,不管合身與否,先將那身內衣胡亂穿上,又扣好外衣馬褂,匆匆入席,只鬧得兩名妓女和跟來龜奴,無不匿笑,他卻毫不在意,等酒罷二妓去後,一看天氣尚早,便取了那一百兩銀子揣在身邊,向曹寅道:「俺這人向來性急,這就先行出去打聽一番咧,你只命人將俺鋪陳設好,卻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咧。」

  說罷便告辭出門,直向江邊而來,卻沒想到,才一出城,便警衛森嚴,那向金山去的路上,全鋪上黃沙,斷絕了行人,經一打聽,才知康熙帝正在巡幸,沒奈何只得又向北固山下走去,不一會到了焦山對岸,正是曹寅所說魚老泊舟之處,卻不見有什麼船隻,只岸上遠遠的有一處兼賣雜貨的小酒店,連忙踅了過去一看,只見那店中冷冷清清的,並無顧客,所有四五張桌子全空著,只有一個中年婦人,抱著一個孩子敞著懷在喂著乳,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在店外滾著錢玩,正待進店坐下,誰知那婦人卻先說道:「客官是打算吃酒嗎?對不住請遠走一步到那城內去吧,我們這小店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吃食,近來因為皇上聖駕南巡,江邊全戒了嚴,更加沒預備什麼,再說,我們當家的已經進城有事去,也無人伺候,你就多擔待些吧。」

  程子雲忙道:「俺並不專為吃酒而來,只因此間有一位姓魚的是俺朋友,曾約泊船在這江下,适才來訪,卻沒看見有什麼船隻,大嫂知道他那條船移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那婦人連忙搖頭道:「這江下往日停泊船隻極多,我也不知道誰姓什麼,如今聖駕一來,便有船也開走了,你卻向哪裡打聽去?」

  程子雲不好再問得,正在預備掉頭回去,那滾錢的孩子,忽然把頭一抬道:「你問的是那魚老伯伯嗎?他老人家……」

  正說著,那婦人慌忙喝道:「三毛,你這孩子胡說什麼,那老伯伯雖然靠打魚為生,人家何嘗姓魚來,外面這大江風,你還不進來,當心我老大耳刮子打你。」

  那孩子嚇得又把話咽了下去,程子雲卻又涎臉笑道:「大嫂放心,俺決不是歹人,委實有朋友約在此地不容不問一聲,你何必這樣責備孩子,要嚇了他不也不好嗎?」

  接著又笑道:「俺是一個異鄉人,特為訪友而來,好歹你告訴俺一聲便也走咧。」

  那婦人看了他一眼道:「委實我們不知道誰姓魚,你卻教我告訴你什麼咧?」

  接著又道:「我們雖然是小戶人家,不講什麼,男女到底有別,我當家的不在家,更不便多說,客官還是先請便吧。」

  說著,一手牽了那大孩子,一手抱了小孩子,竟向店後而去,這一來程子雲再也站不住,只有回頭走去,誰知才走不上三步,忽聽後面有人嘟囔著道:「誰要找人,我可是這兒的一個地理鬼,只有名有姓,決不會不知道,那孩子卻知道什麼。」

  再掉頭一看,卻是一個鶉衣百結的老丐,一手拄著一條竹杖,正彎著腰在後面走著,程子雲忙道:「你這裡很熟嗎,那好極了,俺正要打聽一位姓魚的,你知道嗎?」

  那老丐卻把頭一抬道:「你問誰?」

  程子雲忙道:「俺問的是一個姓魚的老頭兒,你知道嗎?」

  那老丐卻搖頭道:「你問姓魚的,卻幹我老人家什麼事,那你去問姓魚的吧。」

  程子雲不由焦躁道:「你不是說你是這一帶的地理鬼誰都知道嗎?因此俺才問你,為什麼又推不知道咧?」

  那老丐卻怒道:「誰告訴你不知道來,我老人家既不受誰的管轄,又不是誰支使的奴才,你也活了這麼大歲數,既然有事要問我老人家,能連個稱呼也沒有嗎?」

  程子雲這才知道人家是嫌他莽撞失禮,不由也有了怒意,但一看那老丐,年紀雖然已在七八十歲,又是一身破衣,兩隻眼睛卻炯炯有神,和尋常老人絕不相同,心中一動,連忙忍下怒火,轉一拱手道:「老人家不必見怪,方才是俺一時疏忽,諸多失禮,還請原宥。」

  那老丐只淡淡的把頭一點道:「你既知道也就算了,我老人家這大年紀生也生得出你幾個來,難道還計較你不成。」

  說罷拄杖徑去,程子雲忙又攔著道:「你老人家慢走,俺還有事求教咧。」

  那老丐道:「話既說完便算了,我已說過不計較,你還有什麼求教得,我是一個老叫化子,卻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咧。」

  程子雲心中越發明白,知道那老丐決非常人,弄巧了也許就是魚老一類俠隱,忙又笑道:「你老人家真健忘,方才俺不是問你一個姓魚的嗎?你老人家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咧。」

  那老丐看著微笑道:「天下姓魚的多著咧,你找的是誰,且說出來我老人家聽聽看。」

  程子雲忙又道:「俺找的是那曾任前明水軍偏將,魚躍龍魚老將軍,你老人家知道嗎?」

  那老丐又笑道:「你找他做什麼,這魚老頭兒我倒認得,不過這老東西自己仗著曾做過大官,目前雖然已經換了朝代,做了老漁戶,官腔仍在,除了他昔年幾個老友而外,卻不大理人,你既打算找他,也是他那些老友嗎?」

  程子雲得風便使,忙道:「俺正是他昔年極其相契至友,你老人家只管告訴我,他現在何處,便行咧。」

  那老丐又將他上下一看,咂著嘴道:「你不像那樣的人呀!這卻冒充不得咧。」

  程子雲忙又正色道:「我的確是他的朋友,焉有冒充之理。」

  那老丐卻哈哈大笑道:「這就奇咧,這魚老頭兒,生平別無他好,就專一酷好男風,喜歡的只有當兔崽子的小夥子,難道你真是此道嗎?憑你這副尊容,我老人家卻不敢深信咧,果真如此,那老頭兒也算是賞識於牝牡驪黃之外了。」

  程子雲一聽不由心頭火起,再也按捺不住,雙掌一分大喝道:「你這老王八竟敢戲弄於俺,是識相的,快將那魚殼藏身何地說了出來,俺還可饒你,否則便不用怪俺程子雲,連你一齊拿下咧。」

  那老丐聞言又大笑道:「我是問明在前,你自己直認不諱是個兔崽子,這能怪得我老人家嗎?憑你要想拿人,那還未免嫌太差點勁兒,當真你要找你那老頭,他現在太湖浴日山莊,你不會去嗎?卻纏著我做什麼,我老人家卻沒有沾著你什麼便宜咧。」

  程子雲愈怒,劈面便是一掌劈去,那老丐只滴溜溜一轉,便到了他身後,猛伸中指在他屁股上摳了一下,接著又道:「我真沒有想到,堂堂王府上賓,名震京華的東魯狂生,卻是這麼一個玩藝,這也就真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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