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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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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天翠娘當著若干權貴向允禵告別之後,程子雲便早已料定翠娘所以當眾露面,必定另有用心,起初還以為在京中要出點花樣,暗中便多方加以戒備,及至探得魚老父女真的離了北京,又料到他父女也許乘著康熙帝南巡沿途出事,更因江南諸俠盡入雍邸網羅,其中必定藏著一件大事,所以和允禵一商量,決定親自到南邊來看看,就便設法應付,在他初意以為翠娘父女已和雍邸打成一片,如行刺得手,雍王也必得在北京乘亂奪儲,所以一路急急南來,卻沒想到暗中跟著魚老父女南下,到了德州,魚老因為訪那雷春庭,起早換了乘船,竟然把人跟丟了,因此又心料魚老父女一定藏身德州,打算便在德州下手,直忙得他趕緊專人回京,呈明允禵暗加戒備,誰知空忙了一陣,卻毫無動靜,轉鬧得他興致索然,幸而他在山東方面江湖朋友和官方均有熟人,再一打聽,才知魚老父女久已南下,這才又趕向江南,但因計算巡幸日程為時尚早。 既到家鄉,回去看看盡有餘裕,便又回了一趟家,卻沒想到這一回去,親友全因為他是一位王府上賓,酒食應酬鬧了個欲罷不能之外,偏又結識了當地一個土娼小辣椒,將他迷了一個神魂顛倒,簡直視為生平唯一紅粉知己,甘為情死起來,不但把所攜千金川資用了個盡,便連馬匹行裝也幾乎全完,幸而那小辣椒到了他床頭金盡,也放鬆了一把,他這才想起正事,又拼當到南京去找曹寅,偏又沒有遇上,真的把內面衣褲賣了,方能到鎮江來,所以情急之下,不由吐出小辣椒名字,但任憑他再放蕩不羈,當著曹寅,這事終說不出口,只好含糊其詞,曹寅也不便深問,只有將出事經過,和皇上著落在他身上訪查刺客來歷下落的話說了。程子雲一偏腦袋沉吟半晌道:「你既久在江南,這裡情形一定很熱,那魚家父女平日交往,和來去地點一定知道,何妨且告訴一個大概給俺,容俺再借箸代籌如何?」 曹寅又將前此得遇魚老經過一說,程子雲聽罷,捋著虯髯想了好半會,猛一拍案道:「這事我已料定,既如此說,那魚家父女一定和了因等人是一鼻孔出氣,說不定,此刻便藏在那寺內,你只著人先將那寺中詳細搜查一番,也許便有著落咧。」 曹寅搖頭道:「這事還用你說,那金山大小各寺,皇上說不定全要巡幸,不但久已搜查過,便現在也全有人守著,哪有絲毫音訊,這不是白說嗎?」 程子雲又搔搔頭,想了想道:「那你打算如何複旨咧?」 曹寅苦著臉道:「我現在擔心便在如何複旨,又愁著皇上如果知道這事是魚家父女做的,不但我說不定落個什麼處分,便十四王爺也很難說,程兄素有智囊之稱,這事你還須有以教我才對,否則那便真不得了咧。」 程子雲也不由捋著虯髯,默然不語,那家人們卻已又將酒肴送上,那曹升也將三百兩銀子取來,曹寅忙命將那銀子交給程子雲,一面道:「這點銀子,程兄權且收充零用,將來特有行期,程儀自必另送。」 說著,一面又催曹升去買辦衣服鋪蓋,程子雲笑著,只取過一封,放在桌角上,推開那兩封道:「你此間既有帳房,不妨先將這二百銀子存在賬上,等俺要用再取,如今俺只孑然一身,卻無法存放咧。」 說著覷得左右無人又笑道:「俺方才已經稍加籌畫,定下替你和王爺解脫之策,但有一項未決,只等此事打聽明白,便有法讓你複旨,你卻不須這等愁眉苦臉咧。」 曹寅忙道:「程兄既有善策,何妨先行見示一二,也教小弟放心,如依我窺測,皇上聖慮所在,卻不易以空言應付咧。」 程子雲又搖頭晃腦,左手捋著虯髯,右手向空中畫著圈兒道:「這等大事,豈能對皇上以空言入奏,俺說的便是須有根有據,腳踏實地說話咧。」 接著又大笑道:「幸而俺這東魯狂生趕來,否則此策卻不是你這老兒所能想到的,這卻不是區區三百銀子可以算數的,我們還須另講才好!」 曹寅見他說得手舞足蹈,唾花飛濺,忙道:「只程兄能有法子令我複旨銷差,我便千金也在所不吝,你何妨先說來大家商榷商榷不好嗎?何須先在這謝儀上計較,再說,這其間還礙著王爺咧,你好意思嗎?」 程子雲聞言,又正色道:「你這老兒真的以為俺想借此勒索嗎?須知俺程子雲卻不是這等人咧。」 接著又笑道:「俺方才的話,其實也只一時遊戲而已,當真還要你謝儀嗎?不過聞得你這老兒,向多內寵,頗極聲色之好,少時只能選上兩名送俺這便行咧。」 說罷又取酒鯨吸,卻不再談此事,曹寅見他狂態可掬,又素聞得他在十四王爺面前是個言聽計從的策士,有時也真有兩手,自不敢得罪,只有又忍著氣也笑道:「別的我不敢說,這江南佳麗還不難羅致,只程兄能為我善籌妥策,我包你載得美人歸去便了。」 說著,便提高了嗓子叫了一聲「來呀」,那廳外一聲答應早走來一名幹僕請安道:「大人有何吩咐,小人等全在外面伺候。」 曹寅笑了一笑,招來附耳數語,那幹僕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接著又向程子雲道:「美人少時就來,你這妙策卻如何咧?」 程子雲卻看著他說道:「這事容易得很,你只將這魚家父女來歷據實奏聞便行了。」 曹寅不由失聲道:「說了半天,原來你卻是這個餿主意,要能這樣,我在皇上嚴旨責詢的時候早說咧,還等你說嗎?」 程子雲聞言哈哈大笑道:「這是有功無罪的事,你為什麼不敢說,你怕以前有過來往,那丫頭又曾到過十四王府,俺卻不怕,這事只須換上一句話說便行了。」 曹寅忙道:「換句什麼話說,你須知這是向皇上奏對,隻字之差,便禍生不測,卻不能和我們說話可比咧。」 程子雲又擎著酒杯笑道:「俺也知道奏對是一字錯不得的,更知道你曾和魚家父女來往,十四王爺也曾招那魚翠娘去過,可是了因和那白泰官一同在魚家父女船上,是你親目所睹,那了因等人和伍家父女北上也有證人,那馬天雄更曾在姓魚的船上養傷多日,如今姓魚的既謀逆行刺,那了因、馬天雄和周潯等人,自然難逃同謀之嫌,這些人又均曾出入雍邸,和那年羹堯私宅,如今姓魚的既然在逃,只皇上著雍邸和年羹堯將人交出不就行了嗎?那周潯了因等人,在雍邸是曾經奏明過皇上的,便想賴也無法抵賴,任他聖眷再隆,這謀逆大案,皇上決無輕易放過之理,不愁攀他不倒!只雍邸一倒,年家父子也必隨之獲罪,說不定連吃飯傢伙也難保,在王爺固然去了一個極大勁敵,如果王爺有那麼一天,便在你豈不也是奇功一件,他還能著你老幹這江南織造嗎?」 曹寅思索半晌又道:「如果據實奏聞,雍邸自難免獲譴,不過此事,皇上也許知道,魚家父女前曾由我為十四王爺羅致,如今竟出這等逆案,卻恐因此不免落個兩敗,卻如何是好咧。」 程子雲也沉吟了一會道:「此點俺也料到,不過皇上決不會疑心此舉出于十四王爺指示,更不會說你主謀,如今只能查獲那魚家父女下落,便有法可想,俺才初到,一切不熟,待等明天再詳細訪查一下,便可決定,方才俺不是說尚有一項未決定嗎?那便是為了這個咧。」 說罷又大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且把心放寬,全有俺咧,從現在起,你卻不許再提此事,好在皇上不是著你立刻複旨,盡可從長計議,少時那美人一來,再說這個,便未免令人敗興咧。」 說罷,竟飛過一大杯來,曹寅雖然懷著鬼胎,也強解愁顏陪著,不一會,那幹僕便攜了兩妖嬈女人進來,程子雲一看,那第一個一身淡藕色衣褲,年紀不過十八九歲,長長一個瓜子臉,額上留著一排劉海短髮,頭上梳著一個大蘇州髻子,一進花廳便慢啟朱唇笑道:「聞得當今皇上聖駕南巡,各位大人接駕還來不及,你老人家,還有工夫叫我們來伺候嗎?」 說著便行下禮去,那後面一個卻只有十五六歲,一身桃紅衣褲,頭上卻梳著一條油松大辮,前面也是短髮覆額,卻生就一個銀盆似的小圓臉兒,只抿嘴微笑,跟著前面一個也磕下頭去。 曹寅等她們拜罷起來,便先向程子雲道:「這兩個全是此間聞名尤物,那長臉體態輕盈的,叫吳鶯鶯,那小香扇墜兒叫苗玉燕,她還是一個未經梳攏的小姑娘,程兄如果合意,便請先來個玉燕投懷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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