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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那殷到底聞言,知道一定是一位非常人物,不由把舌頭一伸道:「你既然這等出言不遜,一定是朱明餘孽了,如果實話實說,你殷老爺或可成全一二,否則卻是剮罪咧。」

  魚老又大喝道:「無知奴才還不住口,我如怕了你那韃酋還不來咧。」

  接著又冷笑道:「你既將老夫擒住,為何還不獻與那老韃酋,卻只嚕唆什麼?」

  正說著,那殷到底雖然打算瞞人,獨建這場奇功,卻不料大江之上千百隻船全在爭逐著,哪裡會瞞得了,早有好幾十條船全看見了,那靠得最近的一條船上,也由一位侍衛率領,那位侍衛姓富,叫富春,原是正白旗人,平日就跟殷到底不合,一見刺客拿住,便首先趕了上來,隔船大叫道:「殷老爺,你這可不對,這刺客是大家圍上才能拿住,你為什麼一聲不響,便把人解走,真想獨吞這場大功嗎?咱們倒得找個地方說說去。」

  殷到底忙從艙中探出頭來道:「富老爺,你這話可不對,雖然大家全跟皇上當差,一齊奉旨拿人,不過這刺客卻是我一鳥槍打中才擒住,卻與各位無涉,彼此全是同僚,你說我沒打招呼,那明天我在鎮江請客全沒什麼,要說打算爭功,任憑是誰,卻全說不上咧。」

  那富春聞言不由冷笑道:「你倒說得好聽,是你一個人拿住的,要不是大家捨命在這大江之中把他圍上,憑你一個人行嗎?」

  接著又道:「你且慢著,領侍衛大臣端王爺現在北固山下,有什麼話,咱們當著王爺說去。」

  那殷到底又陰惻惻一笑道:「富老爺,你說話奇咧,圍的人多著咧,連帶傷廢命的全不少,將來如何議敘,那是主子的恩典,至於是誰將刺客拿獲的,卻又是一件事,便王爺也須說理,這卻不是見者有份咧。」

  這兩下一吵,來的船愈多,幾乎全知道刺客業已就擒,一下大小船隻全圍了上來,殷到底的那條船,轉無法前進,只和富侍衛爭得面紅耳赤,其餘幸而未死的侍衛們也全將船圍近了,甚至連那負有輕傷的也一躍而起,據理力爭,幸而當地駐防將軍,和水師統領,全已趕到,一面相勸,一面飛報領侍衛大臣端王爺,請命解圍,這才讓開一條水路,容殷侍衛將魚老解上前去。天也全黑了下來。

  在另一方面,那魚翠娘和丁七姑,在那沙洲邊上早已看得清楚,聽得明白,幾次打算前來接應,無如官兵太多,幾乎滿江全是水師船隻,卻無法露面,依著翠娘早已不顧一切,從水中趕了上來,丁七姑卻極為冷靜機智,一見那水師箭如飛蝗,又夾上鳥槍不住轟擊,連忙攔著道:「以老將軍這水旱兩路功夫,這些飯桶水師,和那侍衛人等,決難將他困住,如今既未得手,那韃酋龍舟已經渡江,他如打算退下來也易如反掌,但他卻抵死不肯下來,卻轉以刺殺那些奴才為快,顯系已有必死之心,你不見他自從太湖回來,神態大變,前晚哭祭烈皇帝和先靈之後,轉趨平靜嗎?這便是他自己已經有了一個決定,此刻我們便上去也未必喊得他轉來,如今只有我們從水底趕去暗中維護,卻千萬不可再向韃酋露面,大幸能熬到天黑也許可以設法招呼他回來,否則我們如果再一露面,讓那水師和侍衛們看出不止一人來,這事便更難說了。」

  說罷,忙取兩根蘆管,設法打通帶在身邊,二人一同從水中泅向魚老身邊,只遠遠隨著。

  藏在水中,卻不現身,暗中只用蘆管換氣,魚老一被鳥槍轟倒,二人便從水中雙雙趕來,卻無如水中不比陸上,隔得稍遠,不出水面,決不會看見,那魚老固然聲東擊西,跟蹤極難,翠娘丁七姑又不敢露出水面,全是隱身水中穿波而行,一下便離開老遠,二人潛身之處,離開殷到底那條船,相距少說也在二三十丈,等二人來得較近,四面已全被船隻圍上,欲待相救,已是無及,二人索性便藏在那條船的舵下,一面聽著動靜,一面隨船前進,初見那條船被圍不前,心方稍安,正在打算如何動手救人,忽然端王口諭一到竟解了圍,仍由殷侍衛用原船解送上岸。

  這一來,那船通行無阻,又直駛而前,天雖黑了,卻一轉眼便近焦山,二人不由著急,相互一轉手式,翠娘先從艄後竄了上去,那條船原是水師中的一條三艙江劃,船頭上兩名操槳水手之外,還有兩名弓箭手,四名兵丁,一名弁目,後艄一名舵工,加上那殷到底,除去死了一個兵丁,一共十人,此刻魚老已被搭向中艙,那殷侍衛已經將窗門關上點上燈,將鳥槍放在一旁,卻手按佩刀坐在炕上看著魚老。翠娘人一上了後艄,先手起一劍,將那名舵工斬了,只因她來勢疾如閃電,那舵工連人也沒照面,便已喪命,接著將那舵牙一扳,船便斜出去數丈,那船上兩名水手,冷不防,幾乎全掉下水去,艙中各人也全是一晃,殷侍衛方喝一聲:「你們是怎麼搞的?」

  猛覺船頭又是一晃,接著一點寒星,直從艙外打來,不由說聲不好,忙將手中佩刀一格,只聽錚的一聲,一支袖箭已被打落,再看時,只見一個一身水靠的中年婦人,提著一口刀已從艙門搶了進來,那前艙的兩名弓箭手和弁目兵丁方待迎敵,那婦人手起劍落,已經砍倒一個,接著手腕一翻,又刺中一人胸膛,一聲慘叫又直挫了下去,殷到底心恐要犯被劫,一挺手中佩刀,連忙迎了上來大喝道:「哪裡來的賊婦,竟敢來劫要犯?」

  那門艙五人,已被砍翻了兩個,那弁目方才有空掣出刀來,向那婦人還手,卻不料匆匆一刀砍去,人家猛一抬腳,又踢得前面一人斜倒下來,那一刀沒砍倒來人,卻將自己的夥伴,砍了個腦袋開花,大叫一聲,直挫了下去,只嚇得他後退不迭,卻又不料,還有一位活著的弓箭手,同時也打算奪路向中艙後退,一個艙門不過那麼大,兩人一擠,竟將艙門塞住,不但這二人全走不了,連那中艙的殷到底,雖然掄刀在手,也無法使出來,正在著急,冷不防忽聽背後一聲嬌叱,項上倏然一涼,接著脅下一麻,便動彈不得,那在艙門卡著的兩位仁兄不知背後又來了強敵,在互一用力奪路之下,只聽得咯喳一聲,那艙門竟被擠倒,雙雙跌入中艙,再看時,只見一個身穿深綠水靠的少女,正用一柄明晃晃的寶劍架在侍衛老爺項上,這一來,不由更嚇得魂飛天外,連爬全爬不起來,原來就這會工夫,翠娘已將舵子縛定,從後艄轉了進來,將那殷到底點了穴道,那前面上來的丁七姑一見翠娘忙道:「姑娘你還不快將那兩塊廢料收拾了,招呼老爺,我去看看那兩個船夫去。」

  誰知掉頭一看,那兩名船夫,雖然抱著槳,卻全抖做一團,直癱在船頭,連忙趕出去喝道:「沒有你們兩個的事,這也值得嚇成這樣嗎?」

  接著掄刀在手又喝道:「你兩個只好好聽我話說,便饒你不死,否則便全剁下江去喂王八。」

  那兩名船夫,原也打算縱下江去逃命,卻無如已經嚇昏了,簡直身不由己,那兩條腿固然提不起來,便手也扳緊著槳,聞言忙道:「你……你……你……要我們做……什麼?」

  丁七姑一看,那船就這一刹那,已經在江面上轉得橫了過來,退向下游十來丈,幸喜時在黑夜,前後船隻又離開稍遠,並未看出已經出事,忙道:「你兩個只將這條船由焦山腳下,繞向上水去,我便饒你們性命。」

  那兩名船夫,一聽連忙抖顫著,依言將船搖了出去,這裡翠娘在艙中,也將那弁目和弓箭手全點了穴,再看魚老時,仍舊穿著那身水靠,反剪著兩隻手,放在艙板上,連娥眉雙刺也在一旁,一連叫了兩聲爸爸,卻不見答應,再一細看,那兩條腿上,竟著了七八粒鐵砂子,人已連疼帶怒,昏厥過去,忙又用推拿之法,相助流通氣血,一面低聲叫著,那魚老半晌人方醒來,睜眼一看,忽見翠娘伏在身畔,心知業已遇救,不由長歎一聲道:「我已決拼一死,也好見先靈和烈皇帝于地下,你又趕來做什麼!須知這種苟且偷生的歲月,便算活上百歲也沒有什麼意思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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