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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小香連忙點頭,再一看卻又不見了丁旺,連丁興也不知去向,忙也悄聲道:「這三個孩子全不見咧,他三個一個比一個膽大,既有侯威老賊在此,還須喚了同走才是。」說猶未完,忽見下面西間又是一陣大亂,已經有好幾個賊人竄上了房,五娘忙又低聲道:「你看見嗎?這也許又是三個小淘氣鬧的,他們既然走了,我們只繞向那邊一看便明白咧。」

  說著二人忙從東側房上向南繞了過去,才從街南,繞向西側,便聽店中人聲又起,那房上房下全圍上了人,五娘一看,方說一聲不好,正待飛縱回去查看時,忽聽丁興在身後低聲道:「太師叔、馬姑姑還不快走,小龍兒和我兄弟已經得手,此刻恐怕已到崖下咧。」

  再看時,丁興只一探頭,便從南邊民房,又向後面一座房屋縱了過去,二人心下略放,跟著也縱了過去,一看,只縱過兩重房屋,那下麵便是一條崎嶇小徑,直通崖下,只險峻異常,慢說在黑夜之中,便在白晝也不易上下,那丁興卻攀藤拊葛,一路滑了下去,二人忙又跟了下去,約莫十餘丈之後,便聽丁興輕輕拍了三下手掌,接著又聽一座樹林之中一聲低嘯,丁旺和梁小龍雙雙縱了出來笑嘻嘻的道:「謝太師叔、馬姑姑,你兩位可全來啦,如今那兩個什麼王爺的信全給我們拿來,只這兩箱金子太沉,我們好容易才弄了出來,還幾乎露了相,該怎麼辦,只有聽你老人家的,我們可沒有那長力能提回去咧。」

  五娘一看三個孩子,不由又驚又喜,連忙一問情形,原來那梁小龍原本秦中著名義賊妙手無形賽空空梁飛之子,從小便從乃父學了一身神偷本領,只因乃父有一次在西安作案失風被捕,那捕役恨他積案累累,連累自己常常受責,得手之後,便將他兩條腿筋挑斷成了廢人,入獄之後,又以酷刑拷打,逼髒認案,那梁飛,案雖招認不少,逼贓物到手,大抵濟貧施捨用去,哪裡追得出來,幸而梁剛得訊,雖然一面不識,素昧平生,卻憐他是個義賊,上下打點,托了人情,才得充軍伊犁,又是梁剛替他打點安排閒散不受活罪,妙在梁剛雖然全力代為設法,認他做族弟卻始終不見一面,梁飛感激涕零,愧無以報,便將親子小龍,托人送他做個書僮,聲明情願終身為僕,以報殊恩,但小龍一到梁剛家中,便被何湘雲收為義子,梁剛也愛如己子,一問所學,輕身技巧功夫竟已盡得乃父真傳,加之人雖醜怪異常,卻非常黠慧,嚴加告誡不許再效乃父所為而外,並教他讀書識字,將本門功夫選擇其性之所近加以傳授,誰知小龍竟一學就會,而且孜孜不倦,日夜勤練,一項既精,又磨著再教其他功夫,入門不過二三年,竟學了不少內家要訣。

  又從梁氏夫婦,認識了丁真人一家,尤其和丁興丁旺兄弟處得極好,每一遇上,必要一同玩上幾天,那丁興人尚較為本份,丁旺卻更刁鑽古怪,兩人時常變著法兒淘氣,再大的亂子全敢惹,還輕易吃不了什麼虧。這次小龍奉了梁剛之命在摘星崖探聽群賊和官場勾結情形,依著小龍本早想下手捉弄那毓協台和錢知縣一番,偏那錢知縣異想天開,為了要討好六王允祺,特為用和闐玉雕了兩隻雞不像雞,鳥不像鳥的東西,竟亂造謠言,說是得雄者王,得雌者霸的兩隻寶雞被他得來,並且說曾夢秦穆公著他將這兩隻寶雞送與允祺,日後必有奇驗,這原是他看出允祺心思,諛阿獻媚之計,卻不料他正和鬱天祥、榮禧兩個在造謠,卻被小龍聽見,一心要想看看到底是件什麼寶貝,因此和丁氏弟兄約定,準備下手。

  雖然丁氏弟兄有五娘和小香二人跟來,三小卻始終沒有息了這個念頭,那小龍藏在店後窯洞門外牆角上,乘著餘媚珠攙扶錢知縣之際,只略一伸手,便將六王允祺那一封信盜到手中,得手之後,便向丁旺一打手勢。不等余錢兩人回店,仗天黑,身形矮小,地勢又熟,竟繞道先向店中上房東廂,偏偏所有的人全在大廳之上吃酒,那毓協台在西間更是左抱右擁,樂不可支,竟被梁小龍輕輕易易的將那一對玉石琢就玩意盜了出來,得手之後,因為丁旺急於要看那稀罕物兒,兩人又同繞向街南房上,本擬先回高升棧看個清楚,卻恐五娘有事呼喚,兩小一商量,小龍猛憶那雙盛棧西邊不遠,有一座山神廟,僻處一角,外面又有樹木遮著,雖無燈火,身邊帶有千里火筒不妨取看再回來,孩子家原是想到就做,忙又一同縱向那廟,等到廟裡點火一看,丁旺不由唾了一口道:「我還當是什麼了不起的寶貝,原來不過倆石頭雀兒,早知如此,真值不得費這大的事咧。」

  小龍猛翻怪眼道:「你倒說得稀鬆平常,據那錢知縣說,說得著一對玩意,將來便要當皇上咧,我們既然弄到手,便看玩上幾天不也好嗎?反正順手牽羊帶了出來,也不算費事,你不要給我一個人也好。」

  正說著,忽見廟外一條岔路上黑影憧憧,似乎有好幾個人走來,丁旺忙道:「你快別嚷,那邊有人來咧,我們還宜快走才好。」

  小龍一看,那星光之下,果有四五條黑影走來,忙將那一對東西收好,又揣好千里火筒,一看那廟只一間,神像供桌之外,別無他物,忙道:「這裡便在白晝,除燒香還願決無人來,這些鬼鬼祟祟的,卻在這個時候跑來,也許就是秦嶺漏網賊人,我們先設法藏起來,看看是些什麼人,如果值得動手不妨拿了回去,否則且聽他們說些什麼,不也好嗎?」

  丁旺連忙笑道:「便拿不了,我們讓他知道厲害不也好嗎?只是這裡頭不過一間房子卻藏在哪裡咧。」

  小龍不由一笑道:「這一手你還得請教我才行,只你打算藏,我便包管有地方。」

  說著一下縱上神龕,輕輕躺了下來,一面低聲道:「這上面只稍為擠一下足可容得你我二人,只著不得重,你我在椽子上借點勁也就行咧。」

  那神龕原有五尺來長,尺許深,下面安著供桌,上面花板一直到屋樑,兩個孩子縱了上去,一個頭向東,一個頭向西,全顛倒繃在椽子上,方才藏好,那外面一群人已經走了進來,倏然千里火筒一亮,先向四面上下一照,二小看得清楚,尤其近日暗中已將賊中幾個著名人物全認明了,那來的正是孟三婆婆和朱砂手侯威,還有兩個女的,一個是林瓊仙,另一個也是孟三婆婆愛徒廖玉娥,只有一個男的卻認不得,猛見那千里火筒一滅,先聽孟三婆婆長歎一聲道:「我真沒想到,從侯異一死,惹下是非開始,我們就一直走著揹運,如今算全完咧,此仇將來固然必報,但目前我們秦嶺一派,那死的算了,還有好幾十位平日全是得力頭目,如今卻都落在振遠鏢局和地方團練手裡,這卻不容不救,聞得在坡上被擒的全已交給官軍,那坡下的,現在何人手中尚無確訊,這卻如何是好。」

  接著便聽那男人道:「孫兒這次回來,名雖祭祖,實奉王爺所差,務著爺爺和太婆兩位將那年學台一行除去,並有一封信到這裡駐防的毓協台,著他相機暗中相助,如今只拿這封信去,便不愁他不幫我們,本來,這封信王爺曾經說過,不是一定非那毓協台幫忙不可,能不用上,還是不用,免落痕跡,但如今卻顧不得咧,少時待我去見那協台便了,他這官兒一大半是王爺栽培出來的,還能說不理嗎?」

  孟三婆婆聞言又歎著氣道:「你這孩子雖在王爺前面當差,哪裡知道官場的事,我自從野火中逃了出來,你那余姑姑便著人告訴我,如今那毓協台和錢知縣,全不是前幾天的樣子咧,他們已經商量過,竟打算用我們那些已死和被擒的弟兄報功請賞,算是順到姓年的那一面去咧,雖有王爺的信,但在他們地面上出的事,王爺的囑咐說不出來,姓年的卻可以把這事奏上去,他們為了自己,哪肯再顧全到我們,聞得那姓年的,已經將一封上憲衙門責成那協台搜剿我們限期肅清的文書交給他,他這是現成功勞如何不撿,就是將來王爺怪他,他只向我們身上一推,說我們自己不爭氣,事情沒辦好,被人家當場拿住,他不得不如此,不也就完了,難道王爺還真能為了我們奈何他不成。」

  侯威聞言,似已發怒道:「依你這一說,難道我們死的不算,那活著的也聽他們再去砍腦袋示眾不成。」

  接著又聽孟三婆婆道:「你先別著急,我所以把你們引到這裡來,也便為了商量此事,那小流星王二怔雖然是我們自己人,但他那裡已經住上了兵,話卻不好說,如今這裡沒有人便可以暢談了。」

  侯威忙又道:「這還有什麼商量的,要依我說,我們先去找那錢知縣和毓協台,和他評理去,他如肯將活的弟兄放了出來,我們不妨暫時忍下這一口氣,將來再說,如果那協台和知縣一定不肯,那便說不得,我們把他兩個一殺,該放的一放,走他媽的清秋大路,我們鬥不過姓年的,難道連這兩傢伙也鬥不過嗎?老實說,那些老總們我還沒有放在眼睛裡咧。」

  孟三婆婆道:「你這個辦法,果真我們把那協台和知縣宰了,放著姓年的在這裡,他既和丁老雜毛振遠鏢局打成一片,還有幾個老不死的幫著他,肯放過我們嗎?」

  侯威忙又厲聲道:「那現在總當家的是你,你打算怎麼樣咧?」

  孟三婆婆聞言,慘然道:「我的意思是還由那毓協台和錢知縣幫忙,不過單靠王爺的信已無用,只有用錢替未死的兄弟買命,這崖上我原藏有四五千兩金子在那王二怔家中,本來為了恐怕大寨萬一出事,放在此處要好得多,現在卻正用得上,如今只有送他們每人幾千兩金子,再著餘媚珠和林瓊仙、廖玉娥這三個丫頭,委屈些多在那協台和知縣身上用些軟功夫,也許可以保全幾十位亦未可知,如果硬上,那卻太難,只有同歸於盡,更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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