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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接著,人便從東棚竄了出來,卻好落在廖樹聲和丁旺中間,先看著廖樹聲冷笑一聲道:「你也這大把年紀咧,難道竟和這一點點孩子較量嗎?」

  接著又向丁旺喝道:「你這孩子是誰教你出來的,憑你這點點嫩骨頭,也能湊這熱鬧嗎?

  你爺爺既然已經來了,還不快些著他出來,我有話要問他咧。」

  丁旺笑嘻嘻的道:「奶奶,你為什麼不讓我揍這老王八咧,你看他多麼狂,眼睛裡不但沒有爺爺,便對你老人家連招呼全沒打一個,便開口罵人,這能容得嗎?我成了小蛋蛋子,你老人家又算什麼咧?」接著又向廖樹聲一扮鬼臉道:「我奶奶不許揍你,那只好先便宜你這老王八咧。」

  廖樹聲雖知來的孩子是盧十九娘的孫兒,但滿腔怒火再也按撩不住,不由厲聲道:「盧十九娘,你當真就容這孩子放肆,以小犯上嗎,對不住,你如再沒有一個交代,那我這老朽,便要替你管教咧!」

  盧十九娘正在向丁旺喝止,倏聞此言,面色驟變,把頭一抬也厲聲道:「你對這孩子,打算要我如何交代咧,方才我已著他去喚祖父出來,便也為了此事,你待怎樣?」

  孟三婆婆見狀忙道:「二位老前輩休為這點小事有傷和氣,如今我這老婆子已與武當門派勢不兩立,一切還請看在我這老婆子份上,這孩子既是盧老前輩孫兒,不妨先令回去,等盧老前輩和丁真人把話說明再說不好嗎?」

  接著又扯著廖樹聲笑道:「好在盧老前輩向來說話算數,一言既出決無更改,那聞賢侄雖然是我們這位聞二哥的侄兒,卻是她一手教養出來的愛徒,還能容姓年的白白把他宰了不成。」

  廖樹聲聞言哈哈一笑道:「孟賽珠,你可別糊塗,我雖是沖著你才出來,但也和武當一派有不可解之仇,才不惜拼上這條老命,人家犯得著嗎,再說,人家夫妻到底是夫妻,男的既然幫著姓年的,女的能幫你嗎?」

  孟三婆婆方在阻止,盧十九娘已經白髮戟張,眼露精光也哈哈大笑道:「姓廖的,你別這麼說,我盧十九娘固然向來說話算數,更從不論親疏遠近,只聞天聲那孩子確實死在姓年的小子手中,任憑他是誰來助拳,我也決不會放過,別看那老道士是我的丈夫,說翻了只他不識相,一樣動手,可是誰打算蒙事造謠,借我這老婆子來替他找場,那便算他瞎了眼,快到了姥姥家咧。」

  說罷,又向孟三婆婆喝道:「我不管你們武當秦嶺的恩怨,更不知道什麼王爺侯爺,你且與我將那聞道玄喚了出來,如今真是真,假是假,卻含糊不得咧。」

  就在這時候,西棚丁真人和老回回沙元亮也向羹堯笑道:「人家今天一切是以你為主,你也該出去咧,須知道這一席酒不過擺個樣兒,卻不真是給誰吃的,如果再等人家發話,那就又要多上若干廢話咧。」

  那老回回又向羹堯耳畔數語,接著道:「你只管實話實說,決無妨礙,只對盧老前輩一經把話說清楚,我們其餘就全無顧忌,可以放手做事了。」

  羹堯點首,三人一同緩步走出西棚,到了當場,羹堯首先打了一躬,含笑道:「盧老前輩,請恕弟子年羹堯在此不便拜見,如有垂詢之處,還望明言,容我聲辯一二。」

  盧十九娘驀然顏色一沉道:「原來你便是那姓年的小子,別看這糊塗老道和沙老回回向著你,須知我方才已經說過,是則是,非則非,我卻沒有什麼情面可看咧。」

  羹堯從容笑道:「弟子素仰老前輩正直無私,此番所以敢來相見,也便是為了表明這場是非,至於丁沙兩位老前輩,雖承拔刀相助,卻非為了對付老前輩,果真弟子有不是之處,他們兩位老人家也決不會對老前輩以舊情相縛,但請放心。」

  盧十九娘冷笑一聲,且不向沙丁二人招呼,只看著羹堯道:「但能如此,你也不枉是那顧肯堂先生弟子,既如此說,我先著那聞道玄,和你對質便了。」

  說罷,猛一掉頭,卻仍不見聞道玄出來,不由含怒道:「姓聞的,如今人家姓年的已經出來,那聞天聲到底死在誰手,還不快些出來當面說明嗎?」

  聞道玄聞言,忙也走出東棚道:「我那侄兒死在這年小子所率血滴子之手,我不早已說過嗎,這還有什麼說明的?不過這小子向來下手毒辣,人被非刑拷死以後,便毀屍滅跡,你如著我找出人證物證,我卻無法咧。」

  羹堯卻冷笑道:「什麼叫血滴子,你就知道是由我統率,那聞天聲死在他們手上嗎?我年某雖然不是江湖人物,但也略知義氣所在,我與你素無往來,也說不上有什麼恩怨,但那聞天聲雖是你的侄兒,卻是盧老前輩和丁真人門徒,即使他到北京去,有什麼事要找我,也必須看在兩位份上加以說明,好生款待,焉有無故加害之理,一個大活人生死存亡卻決無法掩飾,你雖打算激怒盧老前輩與我為仇,說話還須仔細才好。」

  聞道玄未及開言,孟三婆婆也冷笑一聲厲聲道:「姓年的小子,你還記得西直門外松棚一會嗎?須知我秦嶺一派,老少三輩,死傷在你和那雲中鳳魚翠娘兩個賤丫頭手下已非一二人,這筆血債非在今天算清不可咧,這怎麼說得上素無恩怨,至於說到那血滴子,如今已經由北京城裡滿直隸山西一帶,誰不知道全是你的爪牙,當著盧老前輩你還強辯什麼,大丈夫敢作敢當才是人物,你既敢把那聞天聲活活拷打而死,難道就不敢承當嗎?」

  羹堯看了丁沙兩人一眼,又微笑從容道:「年某做事倒向來敢作敢當,尤其是對你們這些江湖下三濫的淫賊賤婦,決無姑息之理,不過那聞天聲委實未死,你卻教我在盧老前輩面前如何承當法咧。」

  盧十九娘向二面一著,不由也哈哈一笑道:「我早說過,你兩家是非恩怨,我是一概不管,只為聞天聲的生死而來,如今只有聞天聲這孩子人在,我是萬事皆休,否則便是舌吐蓮花也是枉然。」

  接著又向丁真人道:「這次你又出來蹬上這趟渾水做什麼,難道自己孩子教人家宰了不夠,還要打算嘔死我嗎?我知你與沙老回回交情不錯,是不是你兩個向著姓年的小子,也打算嘔我一下,告訴你們別做夢!今天除非天聲那孩子出來對我說上一聲,他的生死與姓年的小子無關,我自沒有話說,否則不管是誰出面,我全非先宰了這年小子不可。」

  丁真人不由也怒道:「你怎麼就這等剛愎自用,竟說出這話來,你就知道那小子一定已經被人家宰了嗎?」

  沙老回回也大笑道:「大嫂,你就這等任性,准知道我這老回回是為我們這位年老弟向你懇請而來嗎?須知目睹猶恐未必,耳聞豈得盡真,你如借此打算替秦嶺諸人找場,我老回回自無話說,假如為了聞天聲那小雜毛,還須聽我一言才是。」

  盧十九娘仍舊怒容滿面道:「你有什麼話,只管說便了,便打算仗著那手掌法,替姓年的硬做調人我也現成。」

  沙老回回哈哈大笑道:「大嫂,你別自己以為功力高人一等,便舉世無敵,那是大家看在丁兄份上才讓你一步,好言相勸,否則卻不是這等相待咧?」

  說著,便將聞天聲受了聞道玄欺瞞,前往十四王府尋仇被擒由自己救出,羹堯和翠娘力請周潯醫傷救治的話全說了。

  盧十九娘冷笑道:「依你這一說,你和那姓年的小子倒是天聲那孩子的救命恩人了,只是如今他這傷也該好了,人在何處咧?」

  老回回又大笑道:「你真要見他那也不難,只能依我三事,我少不得還你一個新鮮活跳的小雜毛,如假包換,你能依得嗎?」

  盧十九娘忙又厲聲道:「你只能將天聲那孩子引來一見,慢說三件,便三十件我也依得,果真那孩子已死,你這老回回又待如何咧?」

  老回回一捋項下銀色虯髯大笑道:「我如沒有一個活的聞天聲交給你,這顆腦袋便是你的,連取全不用取,我自己會割下來當面奉上,這三件事,你真能依得嗎,卻不許反悔咧?」

  盧十九娘忙道:「你只管說,我全依你便了。」

  老回回又大笑道:「你問這個嗎,這第一件是你和我們這位丁兄立刻言歸於好,仍舊回到北天山去,那太白山的山莊權且送我老回回,算是替你徒弟謝我。」

  盧十九娘道:「你要我那地方那是現成,還有咧?」

  老回回又道:「那第二件是這些秦嶺的下三濫毛賊你別管,由我們全宰了為民除害。」

  盧十九娘道:「果然如你所說,天聲那孩子未死,我這老婆子對此事自然也有一個是非明白還你,還有那第三件咧?」

  老回回卻一摸禿頂半晌說不出來,只捋著虯髯一翻碧眼向丁真人大笑道:「那第三件我委實又忘記了咧,還是你自己來說罷。」

  盧十九娘方在一怔,猛聽那峭壁上面一聲炮響,接著坡上坡下火旗信號四起,孟三婆婆忽然陰惻惻一笑道:「姓盧的,你別聽這老回回的話,打算吃裡扒外,老實告訴你,不管聞天聲那小子的死活,今天是跟姓年的來的,可一個也別打算走,你可自己估量著。」

  說著嗆啷一聲已將雁翎刀掣出,擎在手中,那聞道玄也將緬刀掣在手中,哈哈大笑道:「丁太沖老賊道請聽,我秦嶺一派和你天山姓丁的本無過節,今天卻是你自己送上門來,那便不能怪我們將你夫妻父子和武當派一鍋兒燴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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