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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丁真人卻只笑而不言,一面命人備酒伺候,不多時,便將酒筵送上,各人用罷,商量之下,決將車仗從人和幾位老夫子暫留松棚之中,單辰也在棚中將息,其餘老少男女各人,均依江湖規矩赴會,表面仍作為由羹堯率領,實際則暗中由丁真人主持,在動身之前,丁真人先喚過自己兒子丁光華附耳數語吩咐去訖,又請來劉謙劉讓二人也照樣說了幾句請二人先行,笑著又向方兆雄笑道:「這裡地勢你最熟悉,這全域勝負,最後那一著,算交給你咧。」

  方兆雄忙道:「老前輩,你放心,任他再詭,那地方有一條秘徑,他們決不知道,我只和這位鄭大哥去,包管一個不會留下,也不會讓他一個逃走,更不用說讓他奸謀得逞了。」

  說罷也攜了鄭英而去,這裡只剩下丁真人、沙元亮、路民瞻、謝五娘、馬天雄、周再興、費虎,和中鳳、小香、羹堯、羅翼、羅軫,一共十二人,丁真人略一思索又向羹堯笑道:「現在還有一件事,必須你帶來的人去辦,而且非口頭刻薄善能激怒群賊的角色不可,你這樣人才有嗎?」

  羹堯看了周再興一眼道:「如論這樣的人,我這周師弟,還可算得一個,老前輩打算如何差遣咧?」

  路民瞻不由也笑道:「如論淘氣嘔人這孩子也還去得。」

  丁真人也向周再興看了一眼忙道:「既如此說,你可先從這松棚出去,尋著我那孫兒丁旺,教他把那兩大車東西交給你,他少不得會告訴你一個辦法,不過此舉雖在激怒賊人卻須防他用暗器傷你,非極小心不可,務須仔細才好。」

  周再興欣然領命而去,老回回忙又一翻怪眼道:「你這老道士,有話不會明說嗎?此地既無外人,何必又這等鬼鬼祟祟的,我實在耐不得咧。」

  丁真人大笑道:「這裡雖然全是自己人,可是人多口雜,如果明說,難保不洩漏出去,事未成而機先露固然不好,而且我們做事,還有一大顧忌,不得不爾,只等事完,我一說,你也許就明白咧。」

  說罷,又向天雄耳邊數語,便出了松棚各自上馬前行,不到二三裡,忽又見小徑反又趨高陡狹窄,二面雖然間有村落也愈形荒僻,等翻了上去再一看,卻又是一個陡坡蜿蜒而下,一邊是峭壁參天,一邊是懸崖千丈,端的又是奇險去處,再從坡上下去不到半裡,只見前面一處沙坪,滿生著荊棘油松,和半人深的荒草,中間卻用人工開出來方圓七八丈一塊空地,搭著兩座彩棚。倏見一個渾身短衣束紮的精悍壯漢,疾趨而前道:「哪位是北京下來的年大人,前面便是黃草坡了,我們總當家的孟三婆婆和太白山盧十九娘老前輩,還有天水三眼天王廖樹聲廖老前輩,已替大人設下行轅,現在前面恭候大駕,還請歇馬一敘。」

  羹堯方欲答言,天雄已先喝道:「大人早已有令,此番相見仍依江湖規矩,以免爾等不服,既然那孟三婆婆著你來迎,可說大人就到,著她小心便了。」

  那人猛翻凶睛,向眾人一看,冷笑一聲道:「你休得發橫,我是奉命而來,反正今天一會誰都有份,你也跑不了。」

  說罷,悻悻而去,羹堯心知天雄所言必出丁真人之命,也不問什麼,仍舊前行,忽見周再興和兩個壯漢,趕了兩輛大車前來,那車上滿堆著麻袋,丁光華和丁興丁旺兩個孩子也押著一輛下著車帷的騾車走來,不由詫異,正待要問,但見各位老前輩全不開口,可丁真人更是含笑點頭,便也不再問,那三輛車跟在眾人後面,不多時,便循著陡坡而下,才到那沙坪上,便見孟三婆婆、聞道玄、三眼天王廖樹聲,一齊迎了上來,首先由孟三婆婆把手一拱發話道:「年大人,我等雖系山野草民,但今日之事,既按江湖規矩相見,便恕不見禮了,那邊彩棚專為大人和隨行高親貴友而設,大人遠道而來,且請入座,容稍奉三杯水酒,再為請教如何?」

  說罷,把手一擺,便肅客前進,羹堯再將那沙坪仔細一看,只見那山徑陡坡,從東面沿著峭壁一路迤邐而來,到得沙坪,便折而南下,北邊一帶是三五丈高的石壁,東邊便是那條山徑,徑外全是嵯峨怪石,荒草叢生,遠看下去一片焦黃,端的險峻異常,除那條山徑而外,不但簡直無路可尋,而且那些怪石一直連向南邊,起伏不一,內陷外突,往往相距數丈,便連著腳也難,因此除了那條山徑東北南三面全是死路,只西邊灌木叢生,無法看清,但在坡上遠看,也仿佛是個懸崖,更下臨無地,算來只有那條小徑可容上下,心已料定,單就地形而言,其中已屬必有奸謀,再看那沙坪中間,兩座彩棚,一處偏東,卻好扼定那條山徑,西邊一座卻在從莽之中。

  秦嶺群賊已將東棚占好,看去內面至少也有百餘人,卻留西棚以待自己,那棚全用五色油布紮成,裡面又用油布隔出五間,成了三明兩暗的款式,外面又用油布松木紮成欄杆,地下也用黃沙鋪得極平,居然幾案坐具應有盡有,那三間明間當中,已擺著一桌酒席,一路進棚之後,孟三婆婆又冷笑一聲道:「今日我這老婆子是主人,本當相陪大人和諸位高親貴友才是道理,無如我們這些山野之人,卻不諳官場儀注,萬一失禮,反而不好,大人且先請用酒,我和幾位老前輩只好在那邊棚裡遙陪了。」

  說罷,便攜諸人徑上東棚,這裡孟三婆婆等三人一走,那東棚之中,便湧出來兩隊精壯漢子,各執兵刃將那條山徑上下路口,守了個風雨不透,羹堯見狀忙向丁真人笑道:「看這樣子,人家也許便想將我們全留在這裡咧。」

  丁真人也笑道:「豈但打算將我們留下而已,還有極熱鬧的場面咧,可惜我那山荊,竟不知道他們連我這老道士全家也想一網打盡,還只在為我那孽徒復仇著想,連我也不理,豈不可笑。」

  路民瞻大笑道:「古人曾有同舟敵國之說,賢梁孟卻更有進焉,連同床老伴也視如仇敵,豈不難堪。」

  謝五娘在旁忙道:「無妨,這事少時便有變化,只盧姐一明白過來,單憑她一人便夠群賊消受咧。」

  正說著丁真人壽眉微聳,先喚來周再興道:「這第一出開鑼戲是你唱,卻須弄好他,千萬不可誤事。」

  周再興躬身笑道:「您請但放寬心,我這就去了。」

  說著,竄身棚外,那兩輛大車原停棚外,兩個趕車的人也在車旁,他這一出去,首先向二人一努嘴,各人提了一隻麻袋,解開繩結直趨沙坪中間大叫道:「秦嶺孟寨主聽著,敝上一路遠來,諸承貴寨派人相迎,實深感謝,現在謹先奉上一點薄禮,一共人頭六十三顆,還望點收。」

  說著,一抖口袋,倒了一地人頭,便似西瓜一般,全滾在那黃沙上面,孟三婆婆等三人因為故作鎮靜,正在緩步從容向東棚走著,聞言掉頭一看,首先入眼的,便是巴大魁那顆腦袋,其餘也全是派在沿途截殺的手下得力頭目,再一暗想所派人數,除廖樹聲林瓊仙事後趕去不在原定之內,確符其數,竟一個也沒逃出對方掌握,不由大怒,轉頭陰惻惻一笑道:「貴上倒記得好數目,我這老婆子且全收下,不過今天是有賬全要明算,請向貴上說明就是咧。」

  那廖樹聲卻沉不住氣,猛一轉身大喝道:「無知小子,焉敢如此欺人,還不與我躺下。」

  說著,右手一抬,便是一掌推了過來,周再興一面說著話,一面留著神,一見廖樹聲出手,連忙縱過一邊大喝道:「你這大年紀真不要臉嗎?既然擺出這種場面來,為何不等正經主兒把話交代明白便自動手,你到底見過世面沒有?」

  廖樹聲原意先將周再與立斃掌下,略振聲威,一面洩憤,不料他那劈空掌向來雖然又黑又准,此刻卻因為事前曾被謝五娘掌風掃中,又被馬小香打了五根梅花針,雖然那一掌未能打實,所中梅花針也經取出,上了拔毒靈藥,究竟功力較之平時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所以竟被周再興輕易避過,心中不由怒極,又聽周再興接著笑道:「真要說比上個三招兩式,不會把膽子放大了叫陣嗎?這樣毛手毛腳的算得什麼人物。」

  這一來不由將廖樹聲激得三屍暴跳七孔生煙,立刻卓立當場大喝道:「好小子欺我太甚,既如此說,你還不趕快過來受死,我要讓你在三招以後再躺下,也不算是三眼天王廖樹聲。」

  說著舉掌便又待動手,周再興正待答話,忽見眼前人影一閃,丁旺已經從車上跳落當場笑道:「周叔叔,你還不快到棚裡去,憑這老傢伙也配和你動手嗎?何況你手傷未好,也犯不著讓這老東西先佔便宜,你讓我先叫他翻上幾個筋斗不好嗎?」

  說罷,繃緊了小臉,雙手叉腰,看著廖樹聲喝道:「我爺爺因為你一再尋仇吃虧回來,近來還知安份,所以才容你在那王八窩子裡忍著,誰知這次又出來叫字型大小,渾充好漢,別看我年紀小,照樣會和龍象孤峰兩位老前輩一樣,再教訓你一頓,不過小爺手下卻沒有那兩位老前輩有分寸,卻須說明在前咧。」

  廖樹聲不知丁旺那一番話是有人教了出來的,其間另有作用,一見一個孩子竟這樣瞧他不起,愈加激怒,兩眼一瞪,大喝道:「哪裡來的小蛋蛋子,竟敢這等放肆,待我先來管教你便了。」

  說罷,身子一挫,便待一掌打去,驀見盧十九娘大喝道:「你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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