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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五娘笑道:「我那歸元散專治臟腑氣血受傷虧損,他還用不著,只將休息幾天便可無慮了。」

  羹堯聞言,連忙命人勻出一輛車來,收拾好了,親自扶著單辰上車,這才又前進,仍由天雄先行,周再興費虎來往策應報訊,但除中鳳和羹堯所乘二馬而外,牲口均須蒙上雙目,才能牽過去,那車輛更非抬過石樑不可,因此費了不少時間,天雄先過石樑一連走過去三五裡,雖然小徑極為崎嶇,也未見廝殺痕跡,又下去七八裡,日色已經傍午,那山勢漸開又轉平衍,走了一程,忽見道旁一處新搭松棚,上面用紅紙大書著,欽點四川大主考年行館,棚外雁翅也似的,站著十二名身穿青布大衫的壯漢,一見天雄馬到,一齊躬身道:「小人等現奉雍王爺之命,在此伺候年大人打尖,還請馬老爺轉請大人就此歇馬,稍用酒飯再為上路。」

  天雄不由十分詫異,再一細看,卻又一個也不認得,連忙控馬問道:「諸位既奉王爺所差,在此迎接,是哪位差官在此,有王爺書信諭帖嗎?」那站得最近的一人笑道:「馬爺放心,小人等決無說謊欺瞞之理,且請松棚落座,少時,自然有人陳明一切。」

  天雄聞言愈加狐疑,再下馬向棚內一看,雖然倉猝搭成,極其簡樸,卻居然用席棚子隔有房間,幾案坐具無一不備,兩邊小廚灶馬圈也分得井然,正在遲疑,忽見梁剛緩步而出笑道:「馬兄怎麼忽又猶豫起來,前面只不過三裡便是黃草坡,賊人不特頗有能者,而且兼藏毒計,如不設法聚殲,決難通行,在勝負未決之前,這車仗從人,更不可隨行,前面雖然尚有一二小市集,但均為匪類盤踞,所以幾位前輩再三籌畫才在此間開一暫時駐足之所,還請不必遲疑,火速通知年老弟,來此略進飲食後再定破賊之計才好。」

  天雄笑道:「小弟因為棚外各人均非素識,卻言雍王所命,誠恐匪徒有意設阱,這才不免猶豫,既然梁爺在此,又出諸位老前輩籌畫那便萬無一失了,但不知何以又偽託雍王之命,難道也有用意嗎?」

  梁剛連忙笑道:「此次用人極多,大抵均系方兄鏢局夥友,和秦隴一帶義民,還有一小部乃系天山丁真人子弟,如果不假官方之名,人數一多,究竟不妥,而且秦嶺群賊已經公然打著六八兩王旗號,這些當官強盜,又與附近各衙門捕役,駐防營混,均已打成一片,我們如不也將王府旗號打了出來,一個過路學政,哪裡鎮懾得住,那便事前事後均難料理,所以才實逼處置,這卻不是存心狐假虎威冒充字型大小蒙事咧。」

  接著又笑道:「其實就說是那韃王所差也差不離好多,少時等年老弟一來,你就明白了。」

  說罷,左右已經獻上茶來,天雄忙道:「既然如此,小弟恕不多延,這便須去告訴年雙峰,也好讓他放心咧。」

  說著正待起身,周再興已經趕到,一問所以忙道:「馬爺不必再回去,待我稟明二爺便了。」說著匆匆回報,羹堯聞言,忙命二羅押解車輛,自己攜了周再興疾馳而來,等到松棚,便聽那棚裡有人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道:「年老弟,你這一趟卻把我害苦咧,別項不說,這大太陽底下,趕路卻真不易,沒有什麼說的,只等事完之後,我們還須好好喝上一場才對。」

  羹堯一看,只見個禿頂葛服老人,一手捋著頷下一部銀色虯髯,一手把一頂大馬連坡草帽,當扇子搖著,迎了出來,再細看時,卻是那禿頂神鷹,老回回沙元亮,雖然一臉風塵之色,卻精神奕奕,笑容滿面,連忙拜伏在地道:「你老人家,怎麼是這等稱呼,小侄卻決不敢當咧。」老回回又扶著大笑道:「我們訂交之初,便是這等說法,至於你娶我內侄女兒,那又是一回事,等你們入川以後,正了名份再改口也還不遲,不過我終以為與其認那繞了彎子的親戚,轉不如叫你一聲老弟來得痛快。」

  接著又道:「我們且不談那些沒要緊的事,實不相欺,我和你路叔早來咧,本來一來到寶雞,便想去尋你,偏那丁老道和路老頭兒,卻說礙得那個,又礙著這個,一定不肯答應,所以我只有憋著悶著,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方才說是可以露面,我便再也耐不得他們那套如此如此,所以你一來,便立刻趕出來咧。」

  說罷又大笑道:「那侯威是老夫前世的冤家對頭,他那一雙鬼手,便是我再遇上也不易制,想不到老弟你雖然挨了他一下,竟將那鬼爪子踢斷一隻,這也教我痛快一下,更不枉我交下你這樣一個忘年之友。」

  正說著,忽聽路民瞻笑道:「你這老回回怎樣老是這個火爆脾氣,竟趕在門外敘闊起來,這裡還有好多人他全沒見過,等他進來,先讓他見見,再為細說不好嗎?」

  接著天雄也趕了出來道:「現在除路沙兩位老前輩早由京城趕到而外,還有天山丁真人祖孫三輩,和梁家夫婦雙俠,以及振遠鏢局幾位知名鏢頭,全在裡面,最可敬的是哥老會首劉謙,劉讓老哥兒兩個,竟不避與秦嶺群賊結下生死冤家,點了七百多弟兄,前來聽候調遣,這一路之上伺候的,差不多全是這些義民,您還不趕快進去拜見謝謝這些老前輩嗎?」

  羹堯聞言,連忙趕進松棚一看,只見上首椅子上,端坐著一位清臒老道,頭戴犀角道冠,身披雲白鶴氅,左手執著一柄鐵如意,右手輕揮塵尾,看去真有神仙之概人,下麵空著一座,便是兩位鐵面銀髯老者,一式青布大衫,白布緊腰,各持著一根純鋼打就短煙袋,在吸著旱煙,再下麵便是路民瞻,那下首一排椅子上,第一位是一個白衣中年書生,第二位是一個三十有餘四十不足的黑衣婦人,第三卻是一個一身道服的中年人,再以下便是一位彪形大漢,和方兆雄,此外高高矮矮,還站著十來位,心料那道裝老者必是丁真人,正待下拜,路民瞻已經站了起來,笑道:「此番雖是為了匡複大計,不得不乘此先將秦嶺群賊除去,但實際乃是由你一人而起,以致勞動各位前輩,和秦隴一帶義民,還不趕快一一拜見嗎?」

  說著指著那道裝老者道:「這位乃是秦隴群俠之首,天山派掌門人丁大沖丁真人,此次策劃一切和前後調動佈置,均由丁真人主持其事,你還不趕快拜謝。」

  羹堯連忙拜了下去,丁真人一面扶著還了半禮,一面將羹堯上下一看大笑道:「年賢侄,你別聽他的,我那小徒無知,一切諸承照拂,論理我已應先向你道謝才是,何況一到這裡,我便算是地主,我既養癰遺患,令秦嶺群賊坐大作惡於前,又不能制止芟除於後,致令賢侄中途幾遭不測,此舉不過補過而已,你再謝我不令我更增慚愧嗎?」

  接著又指著那兩位鐵面銀髯的老者道:「這兩位老前輩,一名劉謙,一名劉讓,昔年全是拒流寇,抗清兵的宿將,此次為你竟然裹糧攜械,將自己的子弟兵調了出來幫這大忙,你卻真非謝謝人家不可咧。」

  羹堯忙又拜了下去,二劉忙也一邊一個扶著大笑道:「老道長,你又錯咧,我們老哥兒兩個,此次所以把這些孩子帶出來,一則是為了秦嶺這些猴兒崽子,實在是把這一帶老百姓給害苦了,不容再坐視下去,二則也是為了這位年老弟是太陽庵公主派出來,為了恢復大明天下的,才不得不來這一趟,卻不是誰幫誰的忙咧。」

  接著又道:「我們全住在這附近,原算不得什麼,人家沙老英雄和路大俠大遠道從北京趕來,不也就為了這事嗎?要謝還須著這位年老弟先謝謝他們兩個才是。」

  正說著,沙老回回不等羹堯見禮便攔著道:「路老頭兒是你師叔,原該磕上兩個頭才是,這可沒有我的事。」

  羹堯卻仍舊叩拜下去,這才又向路民瞻施禮,接著,路民瞻又指著那白衣中年書生和黑衣婦人道:「這兩位算是你同門師兄師姐,一名梁剛,一名湘雲,他兩個雖然是南邊人,卻早在這一帶落戶開有買賣,又是振遠鏢局的實際主人,你以師兄之禮相見便了。」等相互施禮之後,又指著那穿道服中年人道:「這是丁真人長公子丁光華,你也不妨以平輩之禮相見,他還有幾個兄弟子侄全差在外面,那只好等事完再見面了。」

  丁光華連忙先把手一拱道:「小兒無知日昨多多冒犯,還望恕罪。」

  羹堯才知道他乃是昨日所見那孩子的父親,忙也作了一揖笑道:「令郎端的身手敏捷已極,既承報信於前,這一路又多蒙他指點得以趨避,雖出真人所命,但那身手之不凡,小弟實深欽佩,丁兄怎反如此說法。」

  說著那彪形壯漢更不待別人引見,先站了起來大笑道:「終日傳說年二公子,為人和功夫全是頂兒尖兒,今日一見,果然不錯,我是一個老粗,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自己報上一個名便算咧。」

  說著竟先施禮,一面道:「我姓鄭,叫鄭英,外號人稱鐵椎鄭英,現在振遠鏢局算是專走西川鏢的鏢頭,言語不到,你多擔待罷。」

  羹堯知他為人一定渾愣,忙也答禮,這才又向方兆雄施禮致謝,等寒喧既畢,謝五娘和後面各人也到,各自相互見禮寒喧之下,五娘首先向丁真人笑道:「此次你雖仗義相助,除那秦嶺群賊,但聞得盧姐執拗猶昔,卻恐難免大費手腳才可如願咧。」

  丁真人忙也笑道:「這卻無妨,我對山荊已經早有安排,只她理屈詞窮之後,也許惱羞成怒,又別生枝節,這轉圜相勸之責,卻在你了。」

  五娘點頭笑道:「只你能使她真的理屈詞窮,她如再使小性,那我還和昔年江南一樣,決計使她就範,只不過她對你那高足護犢過甚,又受秦嶺諸人蠱惑於前,先入為主,這卻不易駁倒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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