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中鳳又笑道:「你這話更是豈有此理,我如知道,焉有瞞你之理,我方才說的,也不過察言觀色而已,我們不知道,說不定已有好幾位老前輩為了此事趕來,在這幾天當中,他們暗中已和賊人較量好多次咧。」

  說著,便相攜入睡,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才一起來,眾人梳洗方罷,想見店夥來報導:「稟年大人,外面現有秦嶺聞道爺要見大人有話面稟,見與不見,還請示下。」

  羹堯略為一怔之下忙道:「既然秦嶺有人來,焉有不見之理,你命他進來便了。」

  那夥計答應一聲,方欲退下,天雄忙道:「且慢,我還有話,等稟明大人再說。」

  謝五娘在旁卻笑道:「馬爺不必過慮,此賊雖然心狠手辣,陰毒異常,但今日之事,卻無庸戒懼,他此來不外約定在黃草坡動手,少時他來,公子只管答應,決無妨礙,便稍有不遜也無庸計較,否則反而落小家氣了。」

  說著向店夥道:「你不必耽擱,只管請他進來,只說大人有請便了。」

  羹堯和天雄見五娘這等說法,忙也揮手令去,不一會便引了聞道玄進來,羹堯見他一身道裝,竹笠芒鞋,雖然左臂大袖虛懸著,卻一臉兇悍之色,連忙迎了出去,微笑道:「道爺乃是出家人,為何也在秦嶺公然開山立櫃,年某自在京之日,即多蒙貴寨遣人賜教,便這一路上,也迭有周旋,今日到此意欲何為,還請明說,年某雖蒙皇上欽點主考,又出身世族,但對江湖規矩還稍知一二,只道爺劃出道兒來,我是無不遵命,如果藏頭露尾,便反倒非本色了。」

  聞道玄冷笑一聲道:「姓年的,你能說這兩句話倒不失為漂亮,今天我們是打開窗子說亮話,誰也不必瞞誰,我這趟來,可沒有把你看成什麼大人小人。說老實話,我秦嶺門下,老少三輩,打從侯異喪命,向成被辱,和這一路以來的零碎細帳,全算在你頭上,今天便到了我們結帳的時候,從這裡下去二十來裡,地名黃草坡,我們在那裡恭候大駕,你要真按江湖規矩,不妨將所有高親貴友全帶去,彼此見個高下,否則你如打算倚官仗勢,也不妨趕快向川陝調兵保護,我們是官私兩便,只得你一句回話便行。」

  羹堯不由哈哈大笑,聲震屋瓦道:「好個官私兩便,不過這話須分兩面來說,道長既以江湖規矩來向年某見教,黃草坡自當赴約,決無再假官兵出力的道理,但是貴寨在這西北一帶所行所為也決為天理國法人情之所難容,此番年某如果落在下風,自當由貴寨報仇雪恨,殺剮悉由尊便,如果萬一年某幸能致勝,那便官私兩面全由不得道長咧。」

  接著又道:「道長此番前來,年某既不得不以客禮相待,自難得罪,但如在黃草坡一會之後,再行遇上那便難說,你既是世外之人,還望自愛才好。」

  聞道玄連忙臉色一變冷笑道:「好,你既答應敢赴黃草坡之約,我們少時再見,貧道失陪了。」

  說罷便退了出去,羹堯正略一欠身,說聲:「恕不遠送了。」

  猛見從前進走進來一個孩子也冷笑道:「你這沒胳膊少腿的廢物算是什麼東西,居然也敢來現眼,須知這是人家客氣,如果年大人是我,那便說不得,再替你留下點記號咧。」

  聞道玄一瞪眼道:「你是哪裡來的野種,竟敢出口傷人,須知你在這店裡,我自不得不看在姓年的份上不加深究,只一出這店門那便不用怪我,要管教管教你咧。」

  那孩子大笑道:「老雜毛,你別臭美,你仗著誰的勢,打量我不知道嗎?真要不服氣,我也不會在這裡宰你,我們且到外面試試,你就明白了。」

  天雄在旁一看,正是昨天所見那牧羊孩子,忙道:「小朋友,他既約定在黃草坡相見,還是由他去吧,否則我們原不相識,他也許就又說不是江湖規矩咧。」

  那孩子猛翻怪眼道:「你知道什麼,這些下三濫不要臉的毛賊,本來自知本領不濟,暗算又沒成功,已經打算像軟蓋子王八一樣爬回老巢咧,只因昨夜又趕來了兩三個該死沒死的老賊,所以又仗著膽來約地叫陣,如果就這樣讓他回去,那太便宜他,又由得他說嘴咧。」

  說著又道:「這是橋歸橋路歸路的事,用不著你們管,我就是看在他侄兒份上,也非要他翻上三五個跟鬥才放他回去咧。」

  說罷,又向聞道玄道:「你不是要到外面去動手嗎?咱們先去試試看,到底是誰管教誰。」

  羹堯方欲喚那孩子問明來歷,再加勸阻,忽聽小香在房中低聲道:「此事二爺不必管得,還請準備啟程上路才對。」

  說著,那聞道玄和孩子已經雙雙縱了出來,一路到店外,聞道玄單掌一起,便待動手,孩子卻笑道:「你急什麼,這裡是人家店東的買賣,咱們可別讓客人進出不便,索性到村外再動手不好嗎?」

  聞道玄不由怒道:「那也好,只你這小雜種,不打算逃走便行咧。」

  那孩子一面向前蹦跳著,一面又笑道:「你這老雜種別罵人,我平白又逃什麼,小爺爺慣耍猴兒,你還有一陣跟鬥沒翻咧。」

  那村門離開高升棧本沒多遠,兩人腳程又快,只一轉眼便到,一到村外,聞道玄又待動手,那孩子忙又道:「且慢,我還有話說。」

  聞道玄怒道:「現在已到村外,你不動手還有什麼話說,打算只耍嘴皮子,道爺卻不答應咧。」

  那孩子笑道:「你這大年紀,怎麼火氣還不退,我要說的話是為你好,你只有一條胳膊,又不亮兵刃怎麼動手咧,萬一輸了,豈不又說我欺你年老殘廢,我才不落那個聲名咧。」

  說著一抖手,從腰間嗆啷啷連響,扯出一條爛銀也似的索鞭來大笑道:「你只一隻右手,我憑這條索鞭也只用一隻右手贏你,如動左手便算我輸,還不快亮兵刃嗎?」

  聞道玄怒極陰惻惻一笑道:「這可是你逼出來的,刀槍無眼,你卻不能說死得太冤咧。」

  說著霍的一聲,也抽出盤在腰間的那把緬刀又道:「這一來,你這野種沒話說咧。」

  那孩子手下一抖,那條軟鞭便似一條游龍,直向他腰間纏來,口中一面說道:「只你不讓人說我欺你殘廢,自然沒話說咧。」

  聞道玄冷不防他說動手索鞭就到,還真幾被纏上,忙也縱過一邊舉刀相迎,一老一小兩下殺在一處,如論功夫,聞道玄原本曾得真傳,在秦嶺五毒之中,算是第一能手,無如年老氣血已衰,又新受重傷,斷去一條胳膊已和魚翠娘比鬥時差得太遠,加之那孩子寄父母均是身兼諸家之長的隱名大俠,自一以留便以秘訣相授,從小練成一身童子功,那條索鞭又是一件剛柔兼施極其露巧的兵刃,所以一上來便打成平手,時間稍長,聞道玄反呈不支,連拆數十招,漸漸動作遲緩,氣浮帶喘,那孩子見狀,越發緊逼過來,把一條索鞭使了個風雨不透,呼呼直響,嘴裡還不斷的說便宜話道:「老雜毛,你別害怕,小爺爺早說過了,決不會把你宰了,至多只著你翻上兩三個跟鬥便算完了,你如自知不行,只實話實說,我也不過管教管教你便行咧,這也犯得著硬撐下去嗎?」

  聞道玄心中愈怒刀法越亂,一下幾被索鞭纏著,這時店中車馬已經上路,仍舊是天雄一馬當先,那孩子一見天雄躍馬而來,連忙嗆啷一聲收鞭,跳出圈子喝道:「老雜毛,現在誰行誰不行,你總該自己明白咧,如不打算當場出彩,翻上幾個跟鬥便好好乘此收篷回去,否則卻不用怪我不留你這副老臉咧。」

  聞道玄正在看看就要現眼丟人,一見孩子這等說法,又見天雄已到,羹堯等人一定啟程,忙也一抹額汗收刀勉強喝道:「道爺尚有正事在身,不耐煩再和你糾纏下去,我們前面再見。」

  便直向嶺下走去,孩子也不追趕,收好索鞭,轉頭向天雄道:「你快通知後面,無論如何要在辰牌以前趕到黃草坡,也許可以省掉不少的事,否則雖也無礙,卻須大費手腳了。」

  說罷,從一株小樹下面,取出一個小竹籠提在手中放出一隻帶哨鴿子,直向嶺下飛去,天雄方待要問,孩子跟著也飛躍而去,恰好周再興已飛馬趕到,忙將所見一說,著他回報羹堯和眾人,自己又策馬前進,那段山徑是繞嶺盤旋而下,形勢非常險峻,有些地方不但車不能方軌、馬不能並行,而且好幾處全是斷崖千尺,下臨絕壑,稍一失足立刻粉身碎骨,也不過才下去五六裡,便發現好幾處,均有殘骸血跡,顯見得不久以前曾有人廝拼過,不由心下惴惴不安。

  正在驚疑不定,遙聞前面一片叱吒,夾以兵刃相接之聲,只因路轉峰回,卻看不見是什麼人相搏,連忙策馬轉身過去一看,只見一片危岩上面,四個人正在捉對兒廝殺,兩個壯漢全在三十有餘,四十不足,一式青布褂褲,青布纏頭,一個是一條虎尾三節棍,一個是一口樸刀,另兩個一個是一身紫花標褂褲,頗似近處山民,一個是上身青綢短褂,下面玄色湖皺夾褲,全是用一幅青紗把臉蒙著,一人一口短劍在和那兩個青衣漢子鬥著,那使三節棍的一面拼命相搏,一面喝道:「你兩個既然有種,願意替姓年的賣命,為什麼把臉蒙著,連姓名全不敢說,這也是江湖規矩,能算英雄好漢嗎?」

  那穿青綢短褂的哈哈大笑道:「你大太爺只知殺你們這些淫賊為民除害,卻說不上替誰賣命,要論通名道姓,你兩個還有些不配,少時取下你的腦袋,少不得會告訴你們的頭子我是誰。」

  說罷,趁著來人一棍打空,平地竄起丈餘大喝道:「大哥,我們是開路前鋒,前面還有好幾處埋伏,卻耽誤不得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