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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須知我們這店,既由人指點教住,便不亞銅牆鐵壁,如果夜間不睡,也許明天那個大場面各人精神反感不濟咧。」

  羹堯連忙點頭,正說著,那夥計忽來稟道:「酒飯已經備好,客官須用還請吩咐。」

  羹堯正覺腹中饑餒,忙命開了上來,那夥計答應下去,不多時,便開上三桌盛席,不但羹堯愕然,便眾人也覺奇怪,再看前面,便家丁佚役人等,也均有下席款待,其豐盛精緻,連有些城市全不如,連忙喚來夥計問道:「這酒席是誰教預備的,你們對來往仕宦全是這樣款待嗎?」

  那店夥笑道:「人人只管請用,這是老早專為大人預備的,要不然這村野店,便有銀子,一時也沒處去現辦咧。」

  羹堯忙又問道:「你們店東是誰,怎麼得知我們會宿在此處,又是誰教預備的,你知道嗎?」

  那夥計道:「小店東家姓王叫王老好,至於這酒席是誰教預備的,小人卻不敢胡說,也許大人明天便知道咧。」

  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來呈上道:「大人只看這張紙條,便明白了。」

  羹堯接過一看,只見卻是一張花箋,上面大書著:「秦嶺群賊,明日必將聚殲,此間亦略有佈置,決不虞宵小來襲,酒筵乃地主所備,不妨小飲,明晨可於辰牌動身,群賊如於中途相擾,屆時自有人代為料理,但作壁上觀可耳。」

  羹堯看罷,不由奇怪,隨手遞向謝五娘道:「謝老前輩請看,這筆跡又和前見不同咧。」

  五娘接過一看,微笑道:「這且不用管他,我們的事,既然有人代為做主,那是再好沒有,一切但憑這位便了。」

  說著忙向各人以目示意,一面先攜了小香中鳳入席,羹堯天雄二羅也會意再不說什麼,等酒飯用罷,各人因為昨夜未睡,均有倦意,羹堯忙向天雄道:「馬兄和兩位羅賢弟全都連日辛苦,今夜不妨遵那柬帖上的話,各自安睡,便費虎也不妨去睡,權由小弟和周再興值宿便了。」

  天雄二羅原自不肯,卻擋不住羹堯力勸,這才先去前進和衣而睡,羹堯等各人走後,獨坐上房明間之中,便從行篋裡取出一本書就燈下看著,周再興也侍立一旁,中鳳卻扯小香,取出楸枰又去對弈,只謝五娘卻將西間燈火吹滅先睡了。不一會,那村中便歸寂靜,除遠處有一兩聲狗叫而外,什麼也聽不見,這時孫三奶奶因為各人全沒睡,也尋出參壺和一枝老山參在煨著,她本來體胖,好吃肥膩東西,偏生今天席豐,羹堯等人吃得不多,她卻得其所哉的下席之外,席上殘肴,只挑可口的全留下大嚼一陣,痛啖之下,便宜了一張嘴,肚子卻不肯答應,所積既多,自不能不急謀出路,所以才將參湯煨上,便取了手紙,徑從上房明間由屏後向後院廁所而來,只因內急過甚,一到廁所也不管好歹,松下褲帶,便是一個老虎大偎窩,把一張肥臀塞進那小小板房去,卻不料內面有人猛然一推手大嚷道:「你是誰,且慢進來,這裡還有人咧,」

  孫三奶奶聞言不由吃一大驚,那人雙掌推出又頗有力幾乎鬧了一個光臀扒在廁所外面,不由大怒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這個時候藏在這裡,須知俺孫三奶奶卻不是好惹的咧。」

  說著,一面系著褲帶,便待動手,那毛房裡的人卻大笑道:「孫嬸兒,您別生氣,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您既這麼急,為什麼不早點來,這是您硬拿屁股向我臉上蓋能怨得我嗎,幸虧我是個孩子,要不然不嫌太喪氣嗎?」

  孫三奶奶再就暗淡月光下一看,卻是費虎,不由笑駡道:「俺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蛋蛋子,倒嚇了我一大跳,這有什麼喪氣的,憑俺生也生得出你這大的孩子幾個來,還不給俺快滾了出來,俺現在是急咧,要不然,俺再來一下不鬧你一個滿臉開花才怪。」

  費虎聞言,連忙一個虎跳,蹦了出來,又大笑道:「孫嬸兒,您別缺德,我讓你就是咧。」

  說著,也系好褲子,轉在院子裡等著,那孫三奶奶是蓄之久,而發之暴,滿腹積鬱,只一上去,便一瀉無餘塊壘全消,齜牙一笑,結束停當,便自走去,費虎候差既久,連忙又補上那個缺,才蹲了下去,也痛快一下,忽見地下人影一閃,隨聽那茅房左側老槐樹上低喝道:「好不要臉的毛賊,還不與我躺下。」

  那聲音卻頗似昨夜送信的丁旺,慌忙擦抹乾淨,匆匆束了小衣縱了出來,再一看,只見院宇之中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有,正在詫異,忽又聽丁旺在院牆外面低聲道:「小龍兒,快別聲張,爺爺早吩咐過,別驚動年大人和手下,否則既使拿住個把毛賊也算丟人咧。」

  接著又聽一個孩子聲音也低聲道:「我倒不相信這些毛賊和京城裡下來的幾個奴才有多大能為,要依我說,反正明天非動手不可,不如將這鬼東西,宰了打包給送到雙盛棧去,先送個信給他。」

  說罷似聽丁旺又道:「這個我卻做不了主,只怕爺爺不會答應,就是把他宰了送到雙盛去,奶奶也一定非生氣不可,要依我說,還不如照幾位老人家的話,將人頭取下,屍骸用化骨丹化去,明天到黃草坡才交上一篇總帳不好嗎?」

  這幾句話,費虎聽得更外清楚,分明是丁旺無疑,但那另一個孩子又非丁興,卻不知道是誰,正待竄上院牆張望,猛覺被人一把夾背抓住低喝道:「你這孩子為何不睡,卻來這裡做什麼?」

  一聽那聲音竟是謝五娘,忙一張嘴,意欲稟明經過,卻又被五娘一手將嘴掩著,一下挾向上房屏門外面,又低聲道:「你不必說什麼,事情我全知道,這事用不著你管,那兩個孩子自會料理,再不回去睡覺,那便討打咧。」

  說罷把手一松,費虎再看時,便這一刹那之間,五娘人已不知去向,忙從西邊夾巷仍繞向前進,當真去睡不提。在另一方面,羹堯坐了一個更次之後,也饒有倦意,枯坐更覺無聊,不由拋書而起,向周再興道:「賢弟虎口傷勢如何?如果遇上賊人,能動手嗎?」

  周再興笑道:「些許微傷算得什麼,只不過再遇上那老賊婆,便動手也屬無妨,您想到房上看看嗎?」

  羹堯點頭,略一束紮,取過寶劍,便向院落之中而來,周再興也扣了一扣腰間那口緬刀,跟在後面。走到庭中一看,只見夜色朦朧,萬籟無聲,正待竄身上房,再看遠處有無動靜,遙聞西跨院忽有兵刃相接之聲,但只片刻即止,羹堯連忙竄上房去,卻又燈火全無,毫無異狀,不由心下疑慮,忙又輕輕縱了過去,擇了一處背亮之處,側耳一聽,只聽下麵有人低聲道:「丁真人早經有話,今夜是來的,決不讓他有一個活著回去,這西跨院算是交給我們的,卻偏跑了一個,這不丟人嗎?」

  接著另一個人答道:「如今已追下去咧,量那賊也跑不了,可千萬別驚動上房才好。」

  羹堯這才知道西跨院也住的是自己人,料也定為丁真人所遣無疑,心下不由極為感激,正待回去,忽又見前面第一進房上,起了一火光,隨聞也有叱吒之聲,再掉頭一看,周再興已經提刀趕了過去,下面第二進住的馬天雄也縱上了房,忙也跟著,縱了過去,等到第一進店房上面卻又不見一人,只店門外大街上,尚有一片毒煙,和兩三點餘火未熄,再仔細一看,那街上,還橫著三具屍首,但首級均已不見,腔子裡兀自冒著黃水,三人不由全都大為詫異,暗想功夫高低不說,怎麼下手這等快速俐落,半點動手痕跡也看不出來,便將三個活人宰了取去首級,正在納悶,忽又聽那廂房裡住的梁劍秋似乎夢囈著在說道:「朋友,天色不早咧,您先請上床睡覺好不好,趕明兒個還須有事,您這樣陪著我,那便太辜負了我們一片心意咧。」

  接著又笑道:「來,來,來,咱們再幹這一杯,您可別再耗著咧。」

  羹堯方向天雄道:「這位就是你說的那姓梁的嗎,你說他是揚州人,怎麼一口京音呢?」

  忽又聽身後輕輕一拍掌,馬小香已經趕來低聲道:「二爺先請回去,馬爺、周爺也請安置,須知今夜的事,卻用不著我們管咧。」

  三人一聽,連忙一同回到上房,遙見謝五娘也在那明間之中和中鳳正在說話,羹堯忙道:「老前輩也沒睡嗎?丁真人這份盛情卻著實可感咧。」

  五娘微笑道:「豈止他一人而已,為了替這一方除此大害,和以後一切佈置,已經使好幾位大費周章咧。」

  接著又道:「天色委實已經不早,這裡的事,雖然有人全擔了過去,明日上路,也許還有事故,大家還宜早睡為是。」

  羹堯方欲再問,五娘似已知道,忙又笑道:「公子不必猜疑,老實說此番出力的全是自己人,丁真人不過總其成而已,如只憑他一人一家,卻佈置不來咧,你想見見他們各位那也容易,只群賊一除,這善後之策卻全在你身上,便想不見也不行,此刻還是先睡的好,便其他各位,也落得趁此多歇上一會,卻無須再多勞累了。」

  中鳳也笑道:「謝老前輩既如此說法,想必一切策劃,全已知道,她老人家,既一再吩咐我們早睡,還宜遵命為是。」

  羹堯只得命各人去睡,自己也和中鳳進了東間,但到底放心不下,忙又悄聲問道:「今晚這事太以奇怪了,那丁真人或許另有顧慮,不到時候不肯露面,也還罷了,這謝老前輩為何也不肯說,這不太見外嗎?」

  中鳳笑道:「傻子,人家不說自有不說的理由,你多問不也枉然嗎?」

  羹堯忙道:「那你已知道了,何妨先告訴我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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