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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接著又道:「你有幾個腦袋,竟敢藉故延宕,有意刁難,不收犯人,已是該死,還敢教唆行刺大人要犯逃走,你兩個自己估量著沒有?」

  那王貴想不到周再興雖然年輕,自己用意已被看破,說話竟這等老練,又見那副聲色俱厲的樣兒,不由一怔,方說:「周爺快別誤會,這個我們怎敢。」

  魏景耀已從大堂裡面一路走了出來,高聲道:「周兄弟,犯人不必交咧,咱們一同回去稟明大人便了。」

  再興方在詫異,後面已經跟著趕出一個人來道:「魏二爺快請回來,兄弟現奉敝東之命還有話說咧。」

  周再興一見魏景耀已到身邊不遠,忙也冷笑一聲道:「魏二爺您說把犯人帶回去嗎?人家還不收咧。」

  說著怒氣衝衝將經過一說,魏景耀也冷笑一聲道:「這倒好,那兄弟您多辛苦點,咱們這就回去得咧。」

  話猶未完,那跟出來的人,已經氣喘噓噓的趕到,忙先向王許兩個班頭瞪了一眼喝道:「你兩個怎麼把差事越當越回去咧,方才老爺已著高升傳話,命你將人犯收押,為什麼一定要見公事名冊才肯答應,須知這是行刺要犯,卻不能耽誤咧。」

  說著又向周再興一拱手道:「您別生氣,這些奴才委實死心眼兒,還望不必計較,少時定當稟明敝東受罰,這兩個犯人我著人收下便了。」

  接著又向魏景耀笑道:「我那敝東向來就是一個半吊子脾氣,魏二爺也請多多擔待,二位且隨我再到敝衙門小坐如何?」

  魏景耀忙道:「不必了,我們出來已久,回去一遲,還恐敝上見怪。」

  那人略一沉吟微笑道:「如此也好,不過明晨還請一談,魏二爺能賞臉嗎?」

  魏景耀臉色稍轉也笑道:「那也再看罷,只敝上不走,我是在寓恭候,否則那便後會有期了。」

  那人又扯著魏景耀附耳數語,一面命高升填了一張印收,交給魏景耀,一面把手一拱道:「一切還請原宥,敝東這也就來向大人請罪咧。」

  魏景耀一面藏好那張印收,一面也拱手答禮,等那王許兩個班頭,命夥計將洪五餘媚珠二人從大車上搭了下來,便向周再興道:「如今公事既已交代明白,我們也該回去稟明大人咧。」

  說著向車把式把手一揮,驅車徑去,這裡王許兩位班頭等魏周兩人走後,忙又向洪五和餘媚珠賠了若干小心,說了無數好話,才將兩人扶進監獄不提。那周再興出了縣衙,因為不知魏景耀為何忽然拂袖而出,忙問所以,魏景耀笑道:「那是我存心嚇唬他,卻想不到你在面前也吵了起來,如非因為二爺立等覆命,這犯人又不便真的帶回去,今天我非得再教訓教訓他不可。」

  說著忙將經過一說,原來那錢知縣自命高升退出之後,便忍痛從懷中掏出一個紅紙封套來,遞在魏景耀手中道:「魏二爺,您一路多辛苦啦,不過陝西是一個邊遠省份,這寶雞又是一個沖繁疲難的缺,兄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是十兩銀子,送您買雙鞋穿,在大人面前,還望美言一二。」

  魏景耀初見錢知縣掏出紅封,中間是硬幫幫的一塊,已是不快,再聽是十兩銀子,不由臉色愈沉冷笑一聲道:「錢老爺,您這可不對,小人雖然是跟年大人當差的奴才,卻自信生平從未取過不義之財,您這一來,到底將我當作什麼樣的人看待,須知小人雖生就一個奴才命,骨頭卻是硬的,這個您還是留著賞別人吧。」

  這一來不禁將個錢知縣僵在那裡,掏出來的紅封,竟有點收不回去,就在這個時候,那簽押房的對面,正好是刑名師爺鄭雨亭的房間,那鄭師爺原已得訊,人雖坐在自己房中,魏景耀的話卻聽得清清楚楚,心知東家向來對銀子是取之如沙泥,用之如錙銖的,連忙走了過來,把手一拱笑道:「東翁別怪,你向來做事極其賢明,今天怎麼忽然也俗套起來,晚生素知年大人乃是今之賢公子,你但看他一路上全沒有驚動地方官,便可知決非俗吏可比,請想以他這樣的主人派出來的管家,能受你的饋贈嗎?」

  說著,又哈哈一笑看著魏景耀道:「魏二爺方才說的話我已全聽見,這原難怪你動氣,不過既在敝縣境內,出上這檔逆事,卻非二爺幫忙不可,所幸年大人並未受傷,刺客業已就擒,還望美言一二。」

  說罷又將錢知縣扯向室外商量了半天,遙聞錢知縣怒道:「他來頭再大,與我何干,總不能憑他們一面之詞,說刺客就刺客,對一個奴才你也要我這樣將就,我哪裡賠累得起,那還不如乾脆讓他把人送還省去咧?」

  魏景耀聞言不由又心頭火起,忙道:「錢老爺您得把話弄清楚,犯人您收不收不要緊,小人可沒敢叨擾什麼,您可別以為我安著什麼心,既如此說,小人權且告辭咧。」

  說著,真的拂袖而起,出了簽押房,便向外面走去。

  那錢知縣見狀,不由又慌了,鄭師爺這才也趕了出來,周再興聽罷看了他一眼笑道:「難怪那位老夫子氣喘噓噓的趕了出來,那您到底想弄他多少銀子咧。」

  魏景耀連忙正色道:「兄弟,您為什麼也說起這話來,我想弄他的錢,也不是這等做法了,再說咱們二爺何等聖明,果真一出門就打算這樣胡來,那便不用打算再混下去咧。」

  說著,一同回到三合興客棧,竟將經過毫無隱諱,據實稟明,羹堯用罷晚飯,正等兩人回信,聽罷不由雙眉微聳道:「我真想不到京外的吏治壞到這樣,竟視賄賂為當然,這世風也就真不可問了。」

  天雄在旁不由笑道:「這個何消說得,上次小弟在邢臺那位李令不也就全是打發銀子說話嗎?」

  接著又道:「這是小事,你就想管也管不了許多,不過這兩名刺客的口供我們雖避重就輕沒提六八兩王的話,這位錢太爺如何申詳尚未可知,最好還須留上一二日才好,你不聽他公然說,刺客不刺客,不能憑我們一句話嗎?這卻未免可慮咧。」

  胡期恒也道:「這位錢大令既系六王舊人,也許就暗弄手腳亦未可知,年兄還須專人分往西安北京兩地說明才好。」

  羹堯點頭,一面道:「這陝南一帶,在京時各位尊長全曾說過,由方單二位佈置,此刻如由我們這裡派人出去,還恐群賊邀截,最好請他兩位由鏢行中人遞出去便要好得多,那單兄既在此間,為何迄未見面,這又是何道理,如果連這點全不便擔承,那就非另外設法不可了。」

  正說著,忽見店中夥計來報導:「西跨院那位單鏢頭,承馬盛意,替他引見年大人護送行李入川,本當遵命,不過他們人手委實分派不出,又因為有一幫皮貨客人要到西安去,已經答應在前,不能回絕,如今客貨已齊,明日五鼓便須上路,客人約定在天祥皮貨莊聚齊動身,連向馬爺辭行也來不及,所以著小人前來說一聲,務必請馬爺和年大人多原諒。」

  這話一說,不但天雄再興二羅全都詫異,便連羹堯也覺奇怪,接著外面又報寶雞縣錢知縣來拜,並將手本呈上,羹堯忙命眾人暫退,一面派人傳話上房相見,那錢知縣一到上房門外,便拜伏在地道:「卑職該死,一時疏於防範,致令大人受驚,還請恕罪。」

  羹堯一面答禮扶起,一面將那錢知縣一看,只見他雖然穿著官服卻生得獐頭鼠目,猥瑣不堪,忙道:「兄弟與貴縣隔省而治,本不當驚動,卻不料竟在城郊迭遇暴客下手行刺,雖然天幸未遭毒手,刺客也當場拿獲兩名,但現在貴縣治下出事,便不容不送請究辦,還望從速訊明何人主使,並將在逃同黨嚴緝歸案嚴懲才好,否則這澄平驛路仕宦商賈便視為畏途,此風固不可長,便一經入奏,貴縣也難免獲譴了。」

  那錢知縣初聞羹堯是個貴家子弟出身,年紀又不大,還道易與,這一見面,只覺對方雖然是個白面書生,卻二目威光逼人,連忙又驚得跪了下去道:「這是卑職該死,還望大人成全。」

  羹堯忙又扶起,一面道:「貴縣不必如此,但能從速訊明何人主使,伏法究辦,兄弟決不願過事株連,不過這事既出在貴縣治下,使不得不多費貴縣清神,如果萬一再出枝節,兄弟卻也愛莫能助咧。」

  說著又笑道:「聞得這兩名刺客,均系秦嶺積年悍匪,除這次行刺本院而外,便在本地也是積案如山,貴縣既系此間父母官,也須訊明為民除害才好,否則便兄弟不加深究,當地豈無正紳,那便也難說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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