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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羹堯連忙拜伏在地道:「弟子無狀,身受師伯成全,迄今還不知情,實屬荒唐,還望恕罪!」

  中鳳也慌忙拜倒在地道:「弟子雖與甘師兄極熟,卻不知您也在北京城裡,一向還真疏於問候。」

  甘老連忙扶起大笑道:「我這老沒出息的東西,自從金陵一敗,家兄殉國,本來也打算將這三千煩惱絲一削,逃禪方外了此餘生,卻不料被各位老友公推,著我到這北京城裡來臥底,倒做了那韃虜看家護院的鷹犬,老實說,這二十年來我已改名換姓,除開幾個極知己老友和值年人而外,尋常朋友,誰也不知道我也在這裡,何況你兩個。」接著看著二人又哈哈大笑道:「年賢侄,你還記得頭上梳著沖天小辮,在德記鏢行,磨著我要學那套大紅拳嗎?」

  羹堯猛憶兒時舊事,不禁失聲道:「您便是那位趙子平趙師父嗎?弟子不但記得,便您捏我手臂腦後,那一段情景,還歷歷如在目前,只是當初如何不屑教誨咧?」

  甘耀笑道:「我因舍侄鳳池奉命北來,惟恐他年輕易為外欲所蔽,所以彼時隱身鏢局,改名趙子平,不時加以教導,又經諸老友以重任相托,焉有收你這種權貴子弟之理,不過鏢局一見,暗中試你骨格,竟是一個極佳資質,又聞得你極其頑劣,竟以闖禍侮辱師長為樂,這種天生美質,委實未免可惜,但自己固然不便教你,也不夠教你,又因你是一位漢軍旗的貴公子,更恐你學成以後楚材晉用也是不好,這才將這事專函肯堂先生求教,卻又沒想到,他竟不恤賓士數千里到北京城裡住了幾年,如今你既能如此,也不負老朽當年一番心血了。」

  接著又道:「老朽只為當年多了這件事,便又由鏢行隱身神力王府當了十多年的護院,如今你既是本門上香弟子,已替太陽教下盡了好多力,老朽不日便也當南歸咧。」

  羹堯這才知道,當年肯堂先生肯加教誨,還出人家推薦,忙又拜謝了,中鳳又笑指旁立偉丈夫道:「這位便是甘鳳池師兄,當日顧師伯之到尊府,便是由他托蘇木達王府張老師爺推薦,你別看他年輕,人家是十二歲成名十七歲便當王府教習,便在江寧也有鐵腿蓋江南之稱,如非他曾向路師叔磕過頭,又深自謙遜,我們應該以小師叔稱呼才對咧。」

  羹堯忙又施禮,一面道:「甘兄大名,我素所欽仰,幾次均欲托人介見,皆因彼此未值,方恨緣慳,不想竟已受惠於先,如非雲師妹這一提,小弟還在夢中咧。」

  鳳池也連忙回禮道:「小弟那是奉命而行,怎敢說得上引見加惠!」

  接著又笑道:「年兄雖未見過我,小弟暗中卻早已得瞻風采咧,只緣未奉師長之命,未敢求見而已,今後只不見棄,那便當得造訪了。」

  羹堯忙也笑道:「甘兄現在還在蘇木達王府嗎?小弟也當得造訪才是。」

  周潯就座上捋須大笑道:「這卻不必,他現在不但在那蘇木達王府,而且還兼了神機營雜技教習咧,你如去訪他,豈不讓人生疑,反正你不久便須出京入川,能盡今天這一日之歡,也算夠咧,分散各地同門極多,便在京而未見面的,也不止他一人,果真有必須見面之處,你只須認明那只戒子便行,如果不便見面,便明知誰在何處,還宜不必率爾造訪以免洩露才是。」

  羹堯忙又躬身受教,接著周潯又笑道:「你此番入川衡文,固然應該留意心懷故國之士,便對江湖人物也該設法多為聯絡,如今我決著羅翼羅軫二人隨你西行,有他兄弟同往,川中豪傑自不難見面,如往岷江,更須替我向老友羅天生問候,還有那川邊馬鎮山方天覺兩位老前輩如尚健在也不妨趨謁請益,如遇疑難之事,只這三位說上一句,卻比官府公文要有力得多。」

  羹堯忙道:「兩位羅師弟適在前面已經見過,既蒙師叔訓示,自當邀同入川,隨時請教,至於羅方馬三位老前輩,也必前往晉謁,恭請教益。」

  了因大師也笑道:「你此次入川必定取道秦嶺劍閣,偏又和秦嶺群賊結下不解梁子,曾有打算嗎?」

  羹堯道:「弟子雖有乘機芟除,為民除害之意,但目前尚未能計畫妥當,還請大師伯教誨。」

  了因大師點頭道:「如論秦嶺諸人功力,有你和鳳丫頭和馬施主等人結伴當也怕不了他,不過就是人地生疏,卻未免吃虧,我門下現有兩名得力弟子,現在振遠鏢局,主管鏢頭,一名單辰,一名方兆雄,專走甘陝一帶,他二人步馬軟硬工夫也還過得去,之外更全是陝甘一帶的地裡鬼,不但各處山寨全有交情,就對秦嶺群賊毒藥暗器,乃至出沒巢穴均無不瞭若指掌,他兩個雖無法送你入川,但在甘陝境內卻可稍加助力,那單辰恰好保鏢來京,我特為也將他找來了,今日一會之後,便著他先行回去佈置,再在沿途上相機協助,你意如何?」

  羹堯道:「單師兄,弟子适才也曾見過,只匆匆一面,未能多談,既蒙大師伯如此成全,少時當再向他請教,只是為了弟子一人,卻令諸尊長如此關心未免不敢當咧。」

  沙老回回聞言猛睜怪眼,一摸項下虯髯大笑道:「老弟,你快別這麼說,須知大家之所以這樣對你各盡全力,並不是因為你是一位學政大人,便來捧場,卻是為了重匡大明天下,為萬民吐上一口氣,不用說別人,便我這老回回,打算狐死首邱,重整舊日家園也全在老弟你身上,如今的事,各人全是各求心安而已,說不上誰,你只能不負眾人所托便算對得起大家咧。」

  接著又道:「我這老回回本來也有一個傻想頭,既然大家全薦人幫你,也不妨湊上一個熱鬧,可是我說了出來,你卻不許推託,否則你便算瞧不起我這老回回來,我們這個忘年之交,也算從此告吹咧。」

  羹堯聞言,猛憶中鳳的話,不由暗想:「如果他真這麼當面直說,要將那馬小香送我做妾,那便是一個極為尷尬的場面,卻如何回答是好呢?」正想著,猛聽中鳳躬身笑道:「沙老前輩言重了,年師兄平日就常對我說,他對老前輩素極尊敬,既出老前輩之命,焉有推託之理,您如有所命但請明白訓示便了。」

  沙老回回又大笑道:「鳳姑娘,你真能替他做得主嗎?這事我不但要托他,還要托你咧。」

  說罷又道:「老夫自離故土,這數十年來,僅曾一度潛行回去,將你小香姐接來,以後便不知族中情形,在這一個漫長歲月之中,起初只滿腔慘痛,立志報仇而已,如今這近數年來卻在慘痛仇恨之外,又加上了一種想家的心情,偏偏在前些時,又遇上費虎那孩子,令我更外想到祖宗邱墓,如今又不知是如何光景,我雖老了,但回疆認識我的人還是不少,一天局面不變是決無法回去,難得費虎這孩子他又對年老弟投緣,所以打算將這孩子薦給他做一個長隨,將來如到川邊,不妨借上一件公事,差他回去看上一看,能將族中近日情形轉告,便感激不盡。」

  羹堯見他竟是為了費虎的事,不由心下大放,連忙笑道:「我還當老前輩要舉薦誰,原來為了那個孩子,這卻值不得如此囑咐,我決帶他走,只等入川以後,便借一件公事差他到北塔莊去上一趟就是了。」

  沙老回回大笑道:「我知老弟做事向來爽快,此事既承答應,老朽且先謝過,此外還有一件,你夫婦想必更無推託了。」

  羹堯不禁心下又忐忑起來,中鳳卻又笑道:「方才我已說過,決無推託之理,您向來說話極其爽快,今天為什麼也像秀才們做文章,回環曲折起來,有多少事一總說了不好嗎?」

  老回回不由看著她笑了一笑,又摸著項下虯髯道:「你別著急,我自然會說出來,此事卻先須你答應咧。」

  說著又道:「我自離回疆以來,族人大抵生離死別,你那小香姐的娘雖經我冒了奇險救她一條性命,又不幸早死,如今只剩下小香一人,我也這把年紀咧,終不便將她放在那小羊肉館子裡一輩子,所好她與你還說得來,所以打算將她也托給年老弟,將來聽他為婢為妾均無不可,只她也打算回到下北塔莊去看上一看,她那生父雖然極不是東西,毫無人味,但我為了有以對她和她的娘,均無阻人孝思之理,你二人能答應嗎?」

  中鳳連忙笑道:「這正是弟子求之不得的事,便年師兄也決不會推託,這一來,那我們上路便更熱鬧咧。」

  羹堯卻慌忙躬身道:「老前輩,小香姐既然打算也回去看看,我此番決也設法送她回去看望一番,但決無辱為婢妾之理,將來弟子必代作伐,找上一頭好親事便了。」

  沙老回回卻一摸那項下銀色蝟毛笑聲直震屋瓦道:「你嫌她是一個回女嗎?須知她也曾讀書識字,便那一身功夫也不見得便比鳳丫頭差多少咧?」

  接著又道:「我那上下北塔兩莊,雖然被對頭賣了,她那沒出息的老子又降了敵人,但如大局稍有變動,我這老回回如果不死,固然可以號召一部子弟,便她回去,只拿出她娘昔年的遺物來,說是香姨的女兒,便沒有我在,也還可以有一部人心歸附,我對此舉實系另有打算,卻非看中你,妄想高攀咧。」

  說罷又正色道:「這是將來的事,目前只你答應帶她進川,能也讓她回去看上一次便行了,你如嫌她,我也不一定咧。」

  中鳳見狀忙道:「老前輩,你請放心,這事全有我咧,我和香姐向來情如姊妹,您怎麼吩咐我就怎麼辦,要讓她受半點委屈那您儘管找我。」

  說罷又向周潯笑道:「周師叔,您給我做上一個保如何,要不然恐怕沙老前輩還不能置信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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