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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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潯不由捋髯一笑道:「這可是你向我說的,將來可不許一會好了、一會兒惱了咧。」 中鳳不由把臉一紅不依道:「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師叔,人家好好的求您,為什麼放著正事不說反取笑起來。」 羹堯本待再婉言謝卻,卻又不敢說什麼,一看中鳳一臉得意之色,心下正在暗惱,忽見她碰了周潯一個軟釘子,正在高興,周潯又笑道:「好,你這丫頭竟連我也排揎起來,這保我做便了。」 說著一掉頭又向沙老問回大笑道:「這事你不用問他兩個,算交給我便成咧。」 沙老回回聞言看了羹堯一眼正待說什麼,周潯忙又笑道:「你這老回回真是老糊塗咧,這等事豈能當面說合,再說人家也決沒有個毫不推辭,一口答應之理,你如再問,我這保人只有告退咧。」 老回回這才不開口,羹堯也不敢再說什麼,中鳳卻又看著他笑著,接著了因大師也喚來單辰當面囑咐了一番。之後,又命何松林,將未經見過的同門一一引見,少不得相互之間,有一番寒喧揖讓。直到中午,那大廳之上,一共開了四席,老少兩輩同推魚老首座,相與把盞,一時觥籌交錯,吃到未末申初方散。 席次周潯和了因大師又一再囑咐回到江南以後必須與老師父和肯堂先生諸人議妥再為動手,路過德州務必往三仙祠一行,拜訪雷春廷,將山東一路打通,魚老一一答應。席散,周路兩人又命周再興將兩軸畫帶回。次日五鼓魚老父女便自南下。不多天,羹堯也攜了中鳳天雄等人西行。希堯因他初入仕途,特為遴選宅中幹僕魏景耀等數人命他帶去,以免失儀誤事,羹堯自己也將至友胡期恒,汪景祺,景灝文,鄒魯,邀作西賓,以便衡文,那四人功名雖有參差,卻全是一時博學通儒。 一切佈署既定,沙老回回也將小香用一乘小轎送來,作為中鳳遠親,隨同伺候赴任。 周再興費虎均做家丁打扮,擇了一個黃道吉日上路,親友送行自不必說。周潯了因白泰官等人暫留府中,自有希堯照應。到了臨行之前一日,雍王又設筵餞行,計議一切佈置,行前並換便裝,直送至蘆溝橋,方才灑淚而別。 這登程以後,一路曉行夜宿,自不免辛苦,等離京稍遠,羹堯中鳳均不耐悶在車轎之中,仍舊乘馬而行,便連馬小香也是一身勁裝,帕首腰刀隨在一處。那孫三奶奶和二婢因主人不甘乘輿,也全跨上了牲口。偏因起程之初,全是轎和車子,帶得牲口不多,這一來供不應求,車轎閑著,馬匹轉不敷用,總管魏景耀無法,只有將馱行李的牲口充用,把行李放到車上去,那孫三奶奶人本矮胖,卻騎在一匹健騾上面,百忙中還戴著一朵紅絨花,越顯得非常刺目。 這天過了高邑,距離邢臺不遠,羹堯和中鳳並馬而行,想起前年舊事,不由笑道:「現在已經過了宰那李如虎的地方,你還要到張桂香開的小店去尋一尋舊夢嗎?」 中鳳低啐一聲道:「我倒沒有什麼舊夢可尋,只怕你卻難免有人去樓空之感咧。」 接著又低聲道:「那婦人對你倒是始終一日未能忘情,你知道嗎?」 羹堯方笑說得一聲「胡說」,忽聽背後一陣大亂,再掉頭一看,只見眾人驚呼之聲大起。 孫三奶奶所乘那匹健騾,不知為何忽然溜了韁,將她摔在地下,正拍著屁股大嚷怪叫著,侍琴劍奴一邊一個在扶著她,天雄、再興、費虎等人,卻圍著一個人在數說著。二人連忙趕回一看,那被圍著的,卻是一個老道人,頭戴竹笠,身穿青布道袍,足下赤腳芒鞋,看年紀約在五十開外,五短身材,一副瘦骨臉,兩道眉毛簡直淡得看不出來,一對小眼卻閃閃生光,再配上小鼻子,薄嘴唇,頷下一部山羊鬍子,看去頗覺異樣,手卻牽了一條極俊黑驢,連忙一問所以,那孫三奶奶已經鬧了一臉塵土苦著臉,咧著大嘴,摸著兩片肥臀道:「俺在這騾子上面走得好好的,並沒有惹誰,這老雜毛卻三不知從岔道上沖了出來,俺也不知道他那驢子怎麼一來,便將俺弄翻下來,如今這屁股已經在地下搓揉得全破了,姑老爺、姑奶奶,您兩位千萬別放他走了,俺這一輩子還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咧。」 中鳳見她一臉怪樣,不由好笑,又是憐憫,忙道:「有話說話,可不許嘴裡不清不楚亂得罪人,既是跌傷還不上車將息去。」 那老道人聞言卻哈哈大笑道:「你們圍著我不放,打算怎樣,瞧你們這份德行,官場不像官場,江湖不像江湖,難道打算訛人不成,我這乾癟老道土卻榨不出什麼油水來,你們是瞧錯人咧。」 孫三奶奶不由大怒道:「你這老雜毛,無緣無故的騎驢直沖上來,驚了俺的騾子,讓俺跌了一跤,倒說俺們打算訛你,俺姑老爺是堂堂學政大人,湖廣巡撫少爺,跟王爺全是親戚,能訛你嗎?便俺孫三奶奶在雲家堡即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能訛你,如今沒有什麼別的,只你向俺個不是,叫上一聲奶奶,俺便饒了你,誰還要你養傷費不成。」 那老道又控驢冷笑道:「好大勢力,又是學政大人,又是王府親戚這不嚇煞人嗎?老實說你家老爺這一輩子還極少為人下過驢,什麼雲家堡雨家堡的,你們既將道爺請下驢來,便當叩頭拜見,恭聽法諭才是,打算教我賠不是,這普天之下也不過一兩個,憑你們還不配。」 羹堯一見那老道人卓然而立,雖然骨瘦如柴,兩眼卻精光四射,知非常人,但語氣竟如此狂妄,心中也有不服。 連忙上前打了一躬道:「道長尊姓大名,道號為何仙山何處,您既是出家人,一定道德清高,還請不必和一個無知女僕計較。」 那老道人卻不答禮,只扣韁在手,略為一拱道:「你既出頭說話,想系這一行之首了,我老人家本當教訓這些猴兒崽子,你既作上這麼一揖,沖著你,我也不予深究咧。」 說著便待上驢,這一來卻惱了旁立二羅和費虎,一齊大喝道:「你便再是老前輩,也該懂點禮數,真打算蒙人,就這麼走,可沒有那麼便宜。」 那老道人哈哈大笑,又在驢邊站定道:「你們打算怎麼樣,我這大年紀,難道還想把活人留下當真給那蠢婦賠不是不成!」 費虎第一個雙手叉腰喝道:「平白的我們為什麼要將你留下來,不過我們二爺既問你姓名,也該有個交代才對,如果不哼不哈,就這麼一走,你也太以顯得目中無人咧。」 羹堯方待喝阻,那老道已經一伸手大喝道:「你這娃兒竟敢無理,還不與我過來。」 那馬小香站得較近,因為自己初入年宅,又是一個少女本不想說話,一見老道人那只手伸了出來,紅而發紫,更如朱砂一般,五指又尖如鷹爪,不由失聲道:「虎兒趕快閃開,這是昔年的鷹爪天王,朱砂手侯威,侯老前輩千萬動手不得。」 說著竟自越眾向前福了一福道:「侯老前輩從哪道而來,為何又出了家,侄女姓馬名小香,禿頂神鷹沙元亮是我姑父,這費虎是我族人,他年紀小自難免出言無狀,還望恕罪。」 那老道人倏然二目圓睜,精光四射道:「原來你竟是沙老回回的內侄女兒,那你一定是馬香玉那賤人的孽種了,老夫昔年為了那賤人,承老回回賜我一掌,打出回疆,至今積恨難消,既如此說,前面離開邢臺縣不遠,你們可速差人將他找來,就說昔年的侯威為了那一掌已經遁入玄門,打算向他再為請教一二,只在他來以前,你不走開,老夫決不會傷你,否則對不住,那一掌之仇,便要在你身上咧。」 羹堯雖不知侯威來歷,但見他狂妄愈甚,不由按撩不住,也冷笑一聲道:「道長不必如此說法,那沙老前輩與在下乃系忘年之交,你有什麼話不妨沖著我說,便對他老人家有什麼過節,只你真有理,我少不得替沙老前輩認過,否則打算如何指教,也無庸再到邢臺縣去,這裡荒野無人,便做一個了斷不好嗎?」 那老道人不由大怒道:「你這娃兒又是誰,竟敢替老回回把事搞在頭上,既然如此不妨報上姓名由我斟酌便了。」 那孫奶奶在旁,不等羹堯開口連忙喝道:「你這老雜毛,瞎了狗眼咧,這是俺姑老爺,年二爺,那旁便是俺姑奶奶雲小姐,你待怎樣?」 羹堯連忙喝止,一面笑道:「在下遼東年羹堯,原本不敢和道長較一日之長短,不過道長既然目空一切,那便不容在下藏拙咧。」 說著也卓然而立道:「道長昔年和沙老前輩是一段什麼過節能先見示嗎?」 侯威聞言看了中鳳一眼又厲聲道:「原來你就是年羹堯,依你這一說,那旁賤婦一定是那雲中鳳了,我那侄兒侯異與爾等何仇,竟將他置之死地,又將我那盟侄向城用那錯骨分筋之法,治得他形同廢人,今天便丟開沙老回回一掌之仇,你們也端的須還我侄兒的命來。」 中鳳在旁本未開口,聞言連聲冷笑道:「瞧你這份德行,起初我還當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原來是秦嶺一派的匪類,這倒枉費我們一番唇舌了。」 說罷又挺身而出道:「那侯異小賊,雖是鐵筆書生胡震殺死,向成卻是由我用錯骨分筋之法,打發回去,你待怎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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