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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說著又替羹堯取出衣服,給他換上,自己也把衣服換好,又各自用過點心,向各屋裡轉了一下,羹堯便住前面向諸俠陳明經過,並背著天雄將拒婚之事和周潯說了,一面派人出去打聽,周再興忙道:「不用打聽,适才那西直門一帶已經有人來報,昨夜火勢雖然不小卻只燒了三間房子,並未波及鄰家,該管衙門雖也派人查勘,但因那宅主是八王府的一位包衣,又未累及鄰舍,所以只略為訓斥幾句便算了,並未聽說再有什麼情節,也許群賊未敢聲張亦未可知。」

  周潯聞言,不由捋須沉吟半晌,又看了天雄一眼向羹堯道:「既有這等事,我們且到老回回那裡去看一看再說。」

  天雄見狀,心料翠娘已知自己拒婚之事,並猜翠娘所以輕身涉險,也許由此而起不由難過異常,等隨諸俠到了宅外,故意將腳步放慢了一扯羹堯低聲道:「依你所言,大概我那世妹,已經知道我們所談的話了。」

  羹堯把頭一點,天雄不語,那心下負疚愈甚,等到那小羊肉館外,已是卯末辰初光景,店中不賣早市,尚未有吃客,眾人再到後面住宅一看,出乎意料之外,首先入眼的便是翠娘,已經換好一身家常衣服,正由南屋走出來,一見眾人含笑道:「諸位師伯叔想是已知昨夜的事了,如今幸喜侄女已經無恙,便魏師弟也將毒水拔盡了。」

  說著又向天雄笑道:「世哥知道嗎?那李元豹已教雲師妹給宰了,也算替你報了那一鏢之仇,去掉一個官而兼盜的無恥奴才。只可惜那孟三婆婆等人未能除卻,林瓊仙那賤婦雲師妹始終又未肯殺他,未免是一個後患而已。」

  眾人不禁全覺奇怪,尤其是羹堯更暗暗驚奇,接著便聽魚老大笑道:「我早知道諸位該來咧,那邊屋子裡面現有兩個養傷的病人,且請到我這房裡來坐罷。」

  說著便從房中走出,肅客入內,一面又笑道:「那老回回出去尋那老駝子了,諸位既來,可一個別走,少時我還有話說咧。」

  眾人聞言,連忙進了東間各自落座,略一寒喧之下,羹堯又將賊人並未聲張,官方也未追究之事,對魚老說明,魚老卻大笑道:「這個消息我早已知道,天才一亮老回回便教徒弟打聽過了,那孟三婆婆等人,已將死的用油布打成行李運出城去,這回卻真死了心回去咧。」

  羹堯道:「老將軍怎麼知道得這詳細,當真秦嶺群賊已經走了嗎?」

  魚老又笑道:「你別以為你掌管著血滴子,消息靈通,一定會比我們先知道,須知我們這裡對於此事卻有一個人,比你的消息更快、更可靠咧。」

  羹堯忙道:「是那費虎嗎?」

  魚老把頭一點道:「正是此人,他今天一早便自告奮勇,去打聽群賊消息,我還有些不放心,那老回回卻力保無事,果然他一出去,不久便將群賊作為全打聽回來,此次孟三婆婆因為吃虧太大,自知一時決無法報復,又恐官方查究更與她不利,除留人在京打聽我們動靜而外,真的打算先回德州去咧。」

  說著又道:「這些賊崽子一走,我們也可以暫時安穩幾天,老朽只辦完一件私事便也打算先回江南咧?」

  說罷,攜了周潯又到外間低聲道:「我托你的事怎樣了?那馬賢侄于意如何咧。」

  周潯笑道:「我從年宅出來尚未用早點,且到前面鬧上一碗羊肉面細說如何?」

  魚老忙又一同到了外面店裡道:「我知你必有避忌之處,此間無人你趕快說罷,這事目前已經有了變化咧。」

  周潯道:「這個變化我早知道咧,不過曾和令嬡商量過嗎?」

  魚老不由一怔道:「你怎麼知道,連我也才將主意打定咧。」

  周潯捋須笑道:「這是想當然耳,你想翠娘既經那魏承志背了出來,還能讓她再嫁給你那位世侄嗎?」

  接著又笑道:「你別為難,你那位世侄,因為尋親未獲,不忍不告而娶,已經早回絕了咧。」

  魚老忙又一拱手道:「如此還好,不過這媒人仍非你當不可,還須費神才好,老朽也好藉此了卻一件心事。」

  周潯又笑道:「這個我已料定,但此事你曾問過翠娘嗎?為什麼不告訴我?須知我做媒人,謝媒是不在乎,卻非做得四平八穩不可,姑娘大了,她又非尋常女孩子可比,你還須問一問她自己才好。」

  魚老忙又道:「你放心,這事原就出諸翠娘這孩子的意思,她也就為昨夜之事,已成非嫁魏承志不可之勢,所以那位年賢侄一走,便向我直陳其事,並請代為做主,因此我才托你。

  不過翠娘比那孩子反大了幾歲,人家是否願意,這卻須你和老回回兩人向那老駝子善為說詞了。」

  周潯哈哈大笑道:「既如此說,這個媒我是做定了,你只安排謝媒酒便行咧。」

  正說著,忽聽店門外,有人也大笑道:「我真想不到,我那老主人一輩子忠烈為國,卻修來這樣一位好媳婦,這也算蒼天有眼,不枉我吃了這多年苦咧。」

  二人再掉頭一看,卻是飛天神駝裴虔,和沙老回回相攜走了進來,一見魚老和周潯在說話,裴虔不由一怔,竟自喜極而泣,連忙跪下道:「适才這位沙老英雄已對小人說過,如蒙老將軍不棄肯將小姐嫁給小人這小主人,不但小人決無不願之理,便老主人在天之靈,也必含笑於九泉,一切但憑老將軍做主就是咧。」

  魚老連忙扶起笑道:「裴兄怎麼竟行起這樣大禮來,豈不折煞我嗎?老朽雖有此意,但因那魏公子與你名屬師徒情猶父子,所以不得不托老回回一詢尊意如何,他父親雖與裴兄有賓東之誼,你這等全孤報仇,便他九泉有知,也決不肯以主人自居,你這一來卻教老朽如何能安咧。」

  周潯也笑道:「老駝子,你這一手可不對,如今我是他請出來的媒人,你既答應了,也該先去問問你那徒弟才對,怎麼自己倒做起矮人來,這個連我也不答應咧。」

  裴虔慨然道:「小人承二位如此抬舉,實深感激,不過這十幾年以來,對我那恩主,卻始終不敢僭越,老將軍既如此成全,小人敢不拜見。」

  說著又道:「既承周大俠之命,容小人去稟明小主人便了。」

  說著,終於拜了兩拜,這才起身到後面去和魏承志說了,承志聞言,不由驚喜欲狂,連忙答應,裴虔又取了他一塊自幼帶在身邊的玉珮作為聘禮,交與周潯,轉交魚老。魚老也用翠娘所佩一枚紅玉環做了回聘,交與老回回,轉交裴虔,群俠均各向雙方道賀,羹堯見狀心下略放,再看天雄,神色之間也似稍安,連忙抽空回去向中鳳一說,中鳳不由也大為詫異,忙道:「此舉變化太快,也許這其中還大有文章咧,且待我再去看看咧。」

  羹堯點頭道:「我也覺得此事變化得太奇怪,你能去看看那是最好。」

  到了晚間,中鳳果然帶了那柄盤龍劍,仍從房上前往,等到那羊肉館後面,只見下面靜悄悄的,北屋燈火全無,一片漆黑,南屋東西兩室,卻略見燈光,心下不禁大為詫異。想想,難道大家全睡了不成,再聽時,那南屋卻似有人喁隅小語,連忙輕輕縱落,就窗隙一張,只見室內靠著窗戶西邊安著一張短榻,榻前小幾上點著一枝絳燭,魏承志半靠在枕上,翠娘卻坐在榻邊,兩人正在低聲說話,但那雙方神態卻相當嚴肅,忙再側耳聽時,只聽翠娘寒著臉道:「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你捨命救我,我全明白,我自感激,別看我請由父親做主嫁你,可是你如不能替我爭氣,那我寧可剪了頭髮去侍候恩師一輩子,卻決不願丟這個人咧。」

  又聽魏承志囁嚅著道:「小弟蒙姐姐一再勖勉,焉有不望上進之理,今後自當更外痛下苦功,以求報答姐姐這番恩義。」

  翠娘聞言顏色稍霽又低聲道:「人生學無止境,貴能應用,我之所望於你的,固然要在文學與武技上痛下功夫,更望你他日能烈烈轟轟做出一番事業來。須知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貴在立志,封侯拜相原算不得什麼,真能名垂青史,多少要讓後人有幾分景仰,那才算是成就,你自問能做到嗎?」

  中鳳聞言不由暗笑:「原來你也打著這個主意,須知駘駑下駟加鞭愈劣,憑這位的資質卻恐未能如願咧。」接著又見魏承志沉吟不語,方想這人也許倒有自知之明,忽聽他又慨然道:「姐姐既然以此相勖,小弟敢不如命,今後還望不時教益,俾使力爭上游才好!」

  翠娘這才欣然色喜道:「我之所以乘著父親和各位師伯出去,來和你說明,便是為了這個,你能如此,不但使我心慰,便令尊殉國英靈,必也含笑九泉,那裴老前輩也不枉為你辛苦這十餘年,否則你不但無以對我,也無以對你令尊和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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