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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李元豹連忙躬身道:「他父女自然也是能手,如以白泰官而論,還看不出高下來,但較之周潯等人,那就難以相提並論了。只是他父女水性極好,卻又獨步一時,尤其是魚殼那老兒,水面功夫著實驚人,不過他父女全是本朝的死對頭,那魚翠娘說話還婉轉些,魚殼那老海盜卻連話全不易說咧。」

  允禵不由微怔,程子雲卻大笑道:「這倒不儘然,老實說,只要他能容俺聚上幾天,憑俺這三寸不爛之舌,包管說得他心悅誠服自願投向王爺門下。」

  接著又道:「惟有這等人才能靠得住,只一說服便決不會再變,俺卻只怕那唯唯否否朝秦暮楚的朋友,說話便難算數咧。」

  說著又因李飛龍自任包衣之後,已經另有住所,便將李元豹夫婦暫時安頓在那屋子裡面,等二人去訖,晚間允禵和程子雲桂香三人同飲,又向程子雲道:「這李元豹夫婦當真有可疑之點嗎?老夫子怎麼出爾反爾既著我威嚇他,反又自己收兵咧?」

  程子雲大笑道:「這個,俺自有道理,到時王爺便知道,此刻卻無庸多言咧。」

  桂香覷了他一眼道:「要依我說,這兩人卻全不是什麼好相識,您這保人卻未免可慮咧。」

  程子雲忙道:「這就奇咧,日間你不也勸王爺放心嗎?現在怎麼又可慮起來?」

  桂香連聲嬌笑道:「那是因為您程師爺那麼說,我不得不隨聲附和,要不然,我敢那麼孟浪從事嗎?」

  程子雲忙將臉色微沉道:「這可是正經大事,您卻不可以玩笑出之,否則便恐誤事咧。」

  桂香卻又笑道:「你別用正經人事來嚇唬我,誰又說不是正經大事,我委實覺得他兩個可疑咧。」

  允禵見他兩個又在抬杠,忙又亂以他語,談到魚家父女身上,不知不覺已交二鼓,三人仍在飲著酒,驀聽房上有人笑道:「我是特從數千里之外前來踐約,主人為何還不出迎是何道理?難道嫌我來遲了嗎?」

  這一來不由驚得三人全站了起來,再看時,那席前早多了一個一身紺碧夜行衣靠,腰佩劍囊,臂上套著一把彈弓的少女來。

  桂香一見連忙拜倒在地道:「我自蒙恩姐示覆之後,便晝夜盼望,卻想不到您到今天才來,真想煞我了。」

  原來那來的正是翠娘,一見桂香滿面誠摯之色,兩隻妙目竟喜極泛出淚水來,不由大為感動,連忙扶起道:「我聞得你已改邪歸正,也深自喜悅,所以才從鎮江趕來見上一面,還望善自珍重才好。」

  說著向席次略一顧盼道:「這兩位有此間主人十四王爺嗎?便相煩代為介見如何?」

  桂香忙又指著允禵道:「這位便是十四王爺,只因久慕恩姐俠聲遠播,所以一再著我寫信相邀,便适才還曾道及,恩姐既來,還望小住些時才好。」

  翠娘聞言,笑著向允禵福了一福道:「我這野丫頭,一向奔走江湖已慣,卻不知晉謁貴人之禮,還望恕過。」

  允禵連忙還禮不迭,一面道:「女俠當世奇人,焉用世俗禮數,但蒙蒞止,便足增光不少。」

  一面偷眼一看,只見翠娘窄窄身裁,臉型長中帶圓脂粉不施,膚色黑裡帶紅,年紀不過二十多歲,卻生得長眉入鬢,鳳目含威,舉止更非常大方脫俗,那神態之間,雖然也甚謙和,卻好似全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一般,不由暗暗稱奇,猛又見翠娘向程子雲略一頷首道:「這位想必就是名噪一時的東魯狂生程師爺了,我一向聞名已久,也望恕過脫略才好。」

  這才知道,人家方才對自己那一個萬福,已是殊禮,接著又聽翠娘笑道:「聞得程師爺所習內家功夫,也出我武當一派,如果屬實,還望對我說明才好,要不然彼此卻不好稱呼咧。」

  程子雲不由心中一動,暗想昨日為了這個方在年宅丟了大人,幸而那周潯年事已長,便屈膝叩頭還有一說。

  如果再在這丫頭面前也矮上半截那可不是意思,方在打算詭其詞把這一場揭過去,倏聽桂香在旁嬌笑道:「恩姐您別問這個,人家程爺早說過咧,他在武當門中,算是您的師侄,還有好多秘訣要向您這師叔請教咧。」

  程子雲登時面紅耳赤,但又不好分辯什麼,欲待拜見,卻委實那兩條腿有點跪不下去,猛又聽翠娘笑道:「不可能吧,我聞得他乃是王征南嫡系弟子,如依班輩,卻不能算是師侄咧。」

  程子雲方覺翠娘意在謙遜,心下稍寬,卻不料翠娘又道:「那他也許還要低上一輩才是……」

  這一來直擠得他更非下跪不可,幸而翠娘又道:「不過我問這話並非打算挾長,只恐傳聞失實,程師爺行輩在前,那我便應以前輩之禮相見才是,既如此說,那便無妨咧,程師爺現在是王府上賓,自與行道江湖不同,年事又長我多多,還請只以賓主之禮相見足矣。」

  程子雲這才老臉搭訕著作了一個揖笑道:「女俠請恕俺離開江湖已久,竟不知您是俺的老前輩,如依本門規矩,還請容俺拜見才是,不過既然您已說過准以賓主之禮相見,如果違抗,那反而不好,俺這是恭敬不如從命咧。」

  翠娘只雙手略提便算答禮,一面道:「本來應該如此,否則反而彼此皆有不便了。」

  程子雲一面唯唯稱是,一面躬身道:「女俠雖然如此說,俺怎敢忘本?」

  接著又道:「王爺之意,那江南織造曹寅想已代達,聞得女俠此番北上乃系舉家同船,怎不見老將軍光臨咧?」

  翠娘忙道:「王爺盛意,曹大人在京口雖曾代達,但家父乃前明遺臣,倔強海上又曆有年所,實不便與王爺相見,所以才命我前來向王爺謝過,並踐女友之約。」

  接著又道:「便那雍王爺也曾一再命人相邀,他老人家也已向去人謝絕,卻非獨負王爺盛意咧。」

  允禵不由一怔道:「老將軍現在當真在京中嗎?他既來了又何吝一見?其實我只傾慕而已,並無以官祿相加之意,還請女俠代為進言,請來一敘才好。」

  翠娘笑道:「他老人家雖然同來,卻只在恭謁先朝各帝陵寢,以表愚忠,如今事畢業已南旋,此刻水程恐怕已到德州,王爺盛情雖極可感,我卻實在無法進言,只有還請見諒了。」

  允禵不禁憮然道:「我真想不到老將軍如此高潔,竟令我緣慳一面,既如此說,那只有請女俠代達愚忱,容諸異日再圖良晤了。不過,女俠還請在此稍住些時,容我命內子和這位貴友備酒少款征塵,略表敬意才好。」

  桂香在旁連忙笑道:「王爺放心,我這恩姐既已來了,我必竭力留她在此,至少也要住上一年半截才讓她走咧。」

  翠娘也笑道:「雖然王爺盛意難卻,我也只須住上十朝半月已足,怎麼能夠那麼久?果真讓我待上那麼多日子,也不成其為野丫頭咧。」

  說罷又向允禵道:「王爺留我在潭府小住無妨,但此舉卻于王爺有損無益,能不後悔嗎?」

  允禵忙道:「女俠放心,我既能邀女俠來此,便有擔當,即使老將軍昔年曾經抗拒本朝,目前海疆已靖,只不再有謀逆不軌之處,那些有司衙門尚不至因有舊案,便向我這裡查詢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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