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三三


  羹堯點頭道:「此君血性過人,只是稍嫌過於耿介一點,如論交友,卻真不可多得,便師叔不說,弟子也必以手足相視。

  只是他那老父至今尚未有確實消息,據刑部方面說,川督已有回文,說這位老人家自到戍所,不到半年便自失蹤,也許為番人擄去亦未可知,目下雖然仍在追查,卻令我愧對良友咧。」

  泰官道:「此事你且慢對他說,以我所知,他素性純孝,又極剛烈,你如一說,他也許立刻就赴川邊尋找,那地方夷漢雜處,又多瘴毒,如任他獨自前往,卻非所以愛之之道,只好暫時瞞著,等有確訊才庶幾可以兩全,否則便轉恐誤事例。」

  羹堯連忙答應,接著一看天色道:「時候已經不早,我們也該到雍王府去,便請師叔同行如何?」

  泰官把頭一點,羹堯忙命周再興備馬,二人一同出了年宅並馬向雍王府而去。

  在另一方面,這時候十四王府西花廳裡,卻正曲筵未終,興高采烈,那程子雲舉著金杯,一杯一杯的向大口中倒將下去,一面看著對坐的允禵哈哈大笑道:「俺這東魯狂生雖不敢說算無遺策,出個把餿主意多少還有一手,只要王爺能依計行事,緝拿嚴旨一下,那了因和尚等人,便不敢抗拒,這北京城他也來不成咧,不但雍邸這一場心機白費,便那年小子今後也要老實得多。如果再有人敢於拒捕,那不但雍邸非獲重譴不可,那年小子俺便要送他到刑部去走走。」

  那允禵也笑道:「果真如此,那我便先去掉一個勁敵,其他各阿哥也就要斂跡得多,不過曹寅雖然將那些人絆住,皇上聖旨還未下,萬一四阿哥情急,再專人兼程南下,把他們催來,這一著棋便又落空咧。」

  程子雲放下杯子,一捋虯髯把頭連搖道:「這絕辦不到,您請想,江南離此間要數千里路,他便再快些,要多少天才能往返,皇上能等得嗎?再說俺已有信到那曹寅,在緝拿聖旨未到之前,務必曲意交歡,決不許稍有開罪,最好設法讓他們由水路來京,中途再著船上水手,故意把行程放緩了,聖旨一下,便沿途邀擊,激使拒捕,即使拿獲首要,也殺之滅口,以格殺具報。那江南山東兩省疆吏雖不敢十分得罪雍邸,他們也不敢得罪王爺,對緝拿叛逆的事都不敢不盡力,如在江南境,曹寅足可料理,便已到山東境,俺為了王爺的大計,也必親自跑上一趟,還怕他們飛上天去不成?」

  接著兩隻怪眼向一旁陪侍的張桂香大笑道:「那馬天雄是您的大仇人,俺如遇上,一定把他那顆首級取來,讓您親祭兩位小叔,不也是一件大快事嗎?」

  桂香原在一旁靜聽,一聞此言,不由一雙水靈靈的妙目向他一轉,掏出小手絹掩口笑道:「那我得先謝謝您,不過那馬天雄固然手底極明白,了因和尚和白泰官等人更全是江湖極負盛名的內家能手,只是憑官兵卻未必能得手咧。」

  程子雲又大笑道:「俺原沒有說一定便可以拿得住他們,只要能激使拒捕逃去,便算成功咧。」

  桂香又笑了一笑道:「那您對我這句話又算是空頭人情,我才不上您這個當咧。」

  程子雲猛又一摸頷下虯髯道:「這也不算空頭人情,俺這一著棋子,只在那道嚴緝朱明遺孽的聖旨上,只要旨意一下,俺還有計中之計,便您真要姓馬的腦袋,並不算難,俺保管雙手奉上,您但放寬心便了。」

  允禵也點頭笑道:「老夫子這一著果真厲害,據我所知,四阿哥因迭受皇上申斥切責已經慌了,如果再有幾天不見確訊,那道聖旨便非下不可咧。」

  程子雲左手捋著虯髯,右手在空中畫著圈兒,搖著那顆腦袋又微笑道:「只要那道聖旨一下,俺這條計便算全用上咧。」

  接著又笑道:「這才算是俺對王爺借箸代籌的第一策,那陳平六出奇計以興漢室,俺這不過仰仗王爺的洪福,把一個頹勢扭轉來,卻又算得什麼?」

  張桂香在旁又嬌笑道:「您能拿得穩嗎?要依我說,那雍王爺也是一位有名的角色,他既敢在皇上面前說這些人必無反意,還肯到京裡來,也許人家也有人家的把握,萬一就在這兩天冷不防冒出一兩個人來,您便前功盡棄,皇上對王爺又要嗔怪咧。」

  程子雲大笑道:「他便有人來也無妨,反正王爺只是根據曹寅的密函,曹寅又是風聞,一切做主全在皇上,他還能怪到王爺身上來?這卻不比雍邸把事情全實胚胚的挑在自己的肩胛上咧。」

  正說著,忽聽角門外侍立的小廝疾趨而進,先就席前請了一個安,然後報導:「稟王爺,外面有乾清宮王老公公來見,據他說有機密大事要見王爺。」

  程子雲哈哈大笑道:「王爺,您不是囑託過這位王太監,皇上聖旨一下,便飛馬來給個消息嗎?他這一來,一定聖旨已下,俺便立刻要行那第二道錦囊妙計咧。」

  一面又向二人道:「反正他也常來,你二人又都見過,全無庸回避,我卻不得不賞他一個臉面迎接一下咧。」

  說罷,便向廳外迎去,程子雲也從席上站了起來,跟著走向廳外,才到滴水簷下,那王太監已經匆匆走來,一見面,勉強請了一個安,一面喘著氣道:「奴才承王爺之命,一有消息,立刻來報,如今皇上聖旨已下咧。」

  程子雲不由大笑道:「王爺,俺的料事如何?如今這事便好辦咧。」

  那王太監把手連搖道:「不,不,我是說……」

  程子雲忙道:「不什麼?皇上聖旨既下,一定對這些先明遺孽要嚴緝解京咧,還有什麼不的?」

  那王太監原是一個大胖子,又有點口吃,越著急,越喘著氣,說不出話來,只把頭連搖,一同到了廳上,才掙著道:「程師爺,您錯咧,我是說萬歲爺已經有旨賞了雍王爺封號咧。」

  眾人不由全是一怔,允禵忙道:「賞了什麼封號?那些先明遺孽的事有消息嗎?」

  王太監一抹額汗道:「皇上賞了和碩親王的封號,說起來,便是為了這幹朱明遺孽的事,如今那有名的江南大俠白泰官已經兼程來京,據說那了因和尚和周潯也全快來了,還有什麼大儒呂晚村,也著門生曾靜賚了謝表來。皇上本就恐怕這些人作祟,撫剿皆所不易,再加上王爺連日均密奏這些人有造反作亂之意,聖心很是焦灼。所以适才雍王爺入宮,一經奏明這些人全已盡在羈縻之中,登時高興異常,立著雍王爺好好看待各人,等到齊之後再加封賞,卻對雍王爺著實嘉許,並賞了封號,這是您所托的事,奴才不敢不來先通個信,那嚴緝的旨意是不會再下的了。」

  接著又道:「奴才還有公事在身,偷空出宮,決不能久留,還請王爺恕罪,這就先告辭咧。」

  允禵忙道:「你聽得清楚,那白泰官的確已經到京了嗎?」

  王太監忙道:「奴才怎敢對王爺說謊,委實雍王爺是在皇上面前這樣說,並且還有兩封信恭呈御覽,皇上說不定還要在別殿召見那姓白的咧。」

  說罷又請了一個安,匆匆而去,程子雲不由一跺腳道:「這曹寅也就糊塗得很,俺還一再寫信著他將這些人絆住不讓立刻晉京,怎麼偏把這白泰官放進京來?」

  接著又一偏腦袋掐著手指道:「奇怪,便算那曹寅再糊塗些,沒能將他絆住,只這幾天工夫他也決趕不來,難道他竟會飛不成?」

  說罷連連搖頭道:「這也許其中有詐,說不定雍邸情急,有所捏報亦未可知,果真如此,那他便又活該倒楣咧。」

  允禵沉吟道:「這卻決不會,憑四阿哥便膽子再大些,也決不敢做此欺瞞皇上的事,果真如此,那他便不要腦袋了。」

  說著,卻忽聽桂香噗嗤一聲嬌笑,程子雲忙道:「您又笑什麼?俺替他算日期,卻是真的無法趕來咧。」

  桂香又吃吃連笑道:「我笑您這一條妙計又不妙咧,您說人家打算造反,如今人家卻已經趕到北京城裡來,這還能有假的嗎?要依我這娘兒們的話,您趁早別再在這個上面打糊塗主意,您怕雍王爺情急捏報,不會想法子去見見這個人嗎?那白泰官是江南有名的大俠,別的可以假,那一身驚人的功夫卻假不來,您何妨想法子見上一面試上一試,不就真假全明白了,何用這樣揣測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