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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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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娘見她說得奇怪,又不知那囊中藏著什麼東西,心中仍舊疑惑是什麼鐲釧首飾之類,忙道:「我是一個終身奔走江湖的野丫頭,這些東西卻用不著,便有負大人盛意也怪不得咧,還是姨太太留著吧!」 說著仍然用手推開,曹姨太太卻不依道:「這絕不是珠寶首飾,我留著沒有用,還顯得有點怕人咧,您便不肯賞收,難道就連看一看也不屑嗎?」 翠娘無奈,只有勉強接過,打開錦囊一看,卻是一個金絲嵌寶的劍靶,那吞口前面卻又贅著一個茶杯口大小扁圓形的鐵匣。心中暗想,這倒像一件兵器,但在江湖上也混過多年怎麼沒有見過?再一手握著劍靶仔細看時,無心之中,一觸靶上暗簧,只聽得嗆啷啷一響,那鐵匣忽然彈出老遠,手上握的,卻是一柄二尺來長三指寬的寶劍。再一看那劍身,通體鱗紋,藍中帶亮,一望而知,便是一口寶刃,試再用手一抖,竟是軟中帶硬,便和緬刀一樣,卻又比緬刀趁手靈活。不禁暗中吃了一驚,想道:「這老奴才卻從哪裡去尋得這柄劍來?」 連忙提劍在手,二面一看,只見劍身近吞口處,一面鐫著「盤龍」兩個八分隸書,一面鐫著「開皇元年正月吉日宇文令儀仿赫連氏舊法監製」兩行小字,心中更加駭然道:「這是一口寶劍,我雖用得著,卻無法領受曹大人這等厚賜,還請帶回為是。」 曹姨太太笑道:「這怎麼使得?為了這東西,我們大人眼巴巴的著人特地從南京取來,便專為了送您,您如今著我帶回去,豈非令我為難?再說,我聽大人說,這口劍,他並不是化錢買來的,原本家藏舊物,當初還是我們從龍入關的老大人,從流寇手上得來的。他留著也沒有用,才拿來送您這位名震江湖的女俠,您如今教我帶回去,不但他非見怪不可,您又教他一個文人留著做什麼?據他說,惟有您才配用這口劍,這口劍也惟有送給您才不委屈,這可不是金玉珠寶,他才著我送來,您請想一想,還能再收回去嗎?」 接著又道:「我今天便專為奉命給您送這口劍來,如今交待明白,我也該走咧,老將軍老太太面前,還請代我請安,恕不驚動咧。」 說罷,便站起身來告辭欲去,翠娘忙道:「姨太太,你且請慢走,這柄劍還請帶去,我卻不能收咧。」 曹姨太太笑道:「東西我已送來,收不收我不管了,您有什麼話和我們大人說去吧。不過我們大人曾經說過您如真的不收,便著我向您下跪呢,您真能那麼辦嗎?」 說罷,真的一提裙子,彎腰下去,翠娘連忙放下那劍用手扶著,曹姨太太不禁叫聲啊哎,接著皺著眉毛道:「我可沒有李大奶奶那一手,您可不能那樣對付我,真的那麼一來,便要了我的小命咧。」 翠娘詫異道:「我一點也沒有用力呀,難道竟碰傷了你嗎?」 曹姨太太吃吃笑道:「您沒有用力我已受不住,真要一用力,那我只好躺在您船上不用回去咧。」 說著又福了兩福道:「現在我還是那句話,您如不肯賞收,那便非逼我給您下跪不可了,這是我們大人之命,我也無法咧!」 七姑在旁,見翠娘已被她纏得無法可施,二則也料到曹姨太太既是奉命而來,決不肯把那口劍帶回去,忙道:「小姐你別讓曹姨太太為難,千差萬差來人不差,你真的不受,不會先收著,自己再給曹大人送去嗎?」 曹姨太太又慌道:「這可更不行,魚小姐真的把這口劍給大人送回去,他不說小姐您不肯賞臉,也許反而說我不會說話把事弄壞了,那便更糟咧,您兩位還是只當可憐我吧。說老實話,我也知道,我帶來麻煩,老將軍老太太一定不樂意,可是我是奉上差遣卻不得不來呢。」 接著又眼圈兒一紅看著七姑道:「您兩位也許不知道,這做妾的苦處,別看我也一樣呼奴使婢和正室夫人差不多,只要把事弄壞了,我們大人可決不會輕易饒了我,大不了一口寶劍,您兩位真的不肯作成我嗎?」 七姑見她忽然變得楚楚可憐,轉不好再說什麼,翠娘平日更是一付俠肝義膽,心中暗想,這曾姨太太兩次來訪,均不免受上一番冷嘲熱諷,始終並沒有敢頂撞,一切全忍受下去,還賠著笑臉,所說的話,也許有幾分可靠,曾靜白泰官又全吩咐過,如有饋贈不妨受下,略一沉吟,秀眉微聳道:「姨太太不必為難,既如此說,這口劍我權且收下就是咧。」 曹姨太太這才又福了兩福道:「魚小姐,您這算是成全了我,那麼我先謝謝您,總算讓我回去有了交代,不至為了這個再受我們大人責罰,那我也回去咧。」 說罷,便作別出艙登輿而去,等她走後,翠娘不由慨然道:「這女人其實倒也真的可憐,也許確實是受了曹寅威逼而來亦未可知。」 七姑點頭道:「可不是,早知如此,這兩天我也不該那麼刻薄她。」 說著一面從艙板上,拾起那個鐵匣,再一細看,只見連那匣上也半點鐵銹俱無,通體全是藍而發亮,匣形扁扁的,圓圓的,便如一面古鏡,只高可二寸,除邊上留一條狹長小口,恰可容劍身插入而外,其餘便如渾鐵鑄成,並無縫口可以打開。試取那劍從小口插入,稍一用力,便盤轉而沒,直至吞口為止。 那劍靶上,握手處卻隱藏著一個暗簧,手勁一松,自然將劍身咬在匣中,不會脫匣而出,但一經握緊,不須抽拔,劍身藉著本身彈力,自會彈了出來,端的精巧已極,不由笑道:「此劍不但是一口利器,而且正合婦女佩用,這曹老頭兒送你這東西,也真挖空心思,比我那柄賽魚腸又好多了。只是此劍依我看來比緬刀還難使,非仗內功潛力不能發揮它的妙用,你且試試看,還趁手嗎?」 翠娘笑著接過,一按暗簧,一手拿著那圓鐵匣,徐徐抽出劍來。再一細看,果與尋常刀劍不同,試用纖指一彈,只聽得鏗然作響,饒有餘韻,便和龍吟一般。忙就艙中,身子一矮,隨手翻了一個劍花,只見寒光四射,出手帶風,竟自非常合用。 猛一抬頭,忽見那艙門右角搭著一個大鐵鉤,連忙取過,一劍削去只聽得錚的一響,竟削了一斜岔兒,應手而折,真是削鐵如泥,不由高興異常嬌笑道:「憑這一口劍,我倒要謝謝這位老奴才,果真遇上勁敵,卻是一大助力咧。」 說著喜孜孜的,仍舊將劍入匣,藏入錦囊,向腰下一佩,再低頭一看,雖然略沉,卻便似一個佩囊,一點也看不出那是一件兵刃,心中更加喜歡不提。等到傍晚,天雄和曾白二人方才回來,翠娘含笑一說經過,又將那劍取出,白泰官接過一看笑道:「他送這東西倒真好,將來正好多殺幾個韃虜來答謝他咧。」 天雄也道:「這劍較之允禎所藏那兩劍一刀又要精巧鋒利多了,也許神物利器自能歸主,天假他們之手,轉送我們以成大事亦未可知。」 說著又將興隆集雍王贈刀贈劍的事說了,不禁相與大笑,接著魚老也偕了因大師回來,一見那劍,了因大師首先失驚道:「這傢伙是見於古今奇器考的,不但系古之良工采五金之精淬煉而成,真的可以切金斷玉。便論年份也有一千多年咧,卻想不到輾轉落于曹寅之手卻用來送你,如能善以用之,尋常刀劍哪裡可以抵擋?不過這種不世出的神物利器,卻真須珍惜,也惟有德才能常保,你卻不可等閒視之咧。」 魚老不由雙眉一聳道:「既如此說,這東西簡直是價值連城了,我們既不打算投降韃虜,怎麼能受人家這等重禮,還宜趕快退還為是,否則不但於理不合,也有虧操守咧。」 翠娘道:「我何嘗不想退還他,無如那曹姨太太卻一再哀求,既不肯帶走,又求我不能還他,這才勉強受了下來,你老人家不信,只一問姨娘便知道咧。」 魚老憤然道:「我不管那些閑賬,大丈夫來清去白,雖然是為了匡複大計,不容不稍稍委屈求全,卻斷不容苟且咧。」 曾靜笑道:「老將軍怎麼又生氣咧?你沒有聽見方才白馬兩兄的話嗎?這老奴才什麼東西不可送,卻偏送來這等利器,也許天奪韃虜之魄,才有這等鬼使神差的事,將來我們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韃虜派人送來的寶劍,以割韃虜之頭,不也是一件快事嗎?你如真的著翠娘還他,倒又成了天與不取咧。」 魚老搖頭道:「這可不行,不管如何說法,無故受人家的這份重禮,總不是一件說得過去的事,我是一身清白,怎麼能為一口劍便輕喪節操,明日還宜與我送去。」 翠娘在旁忙道:「誰要收它的,我和姨娘已經推了半天咧,她一定不肯帶走,又說得怪可憐的,我才勉強留下來,既如此說,明天送去還與她就是咧。」 七姑也道:「委實小姐並沒有意受下,實在是那曹姨太太死活纏著,人家連跪全下了,你教我如何說法咧?再說,人家又沒有送你,這卻說不上與你的節操有關咧。」 魚老厲聲道:「胡說,我父女還能分家嗎?天下事就全壞在這苟且上,任憑如何說,此事我是決不能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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