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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接著又道:「現在要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你們既走水路,老將軍這條船又隨同北上,那我便不能同行咧。」

  魚老不由又是一怔道:「這又是什麼道理?難道你不願走水路嗎?」

  泰官笑道:「如走水路,每天全坐在船上,先用不著那麼辛苦,又大家在一處,我還有什麼不願的。不過一則日期稍遲,恐那老奴才又做手腳。二則那龍馬也不能悶在船上幾十天。所以你們如果決定乘船前往,我便打算仍借這匹馬做個前站,先趕進京去,將此間情形告訴周路二位做個商量,那馬兄等便在路上行程稍遲也無妨咧。」

  天雄道:「我也正愁水路難免中途羈延,惟恐誤事,又怕曹寅那老奴才再做手腳,若得白兄先行,再有那匹寶馬,便一切無妨咧。只是風塵僕僕,打上幾個數千里路的來回,這卻令我難安咧。」

  白泰官大笑道:「你別先把事情搞去,我這筆賬決不算在你頭上,固然這是公事,任憑是誰,稍微出上點力,算不了什麼,即使丟開公事不說,我要算這本賬也該找那年賢侄和鳳丫頭去,卻與你無關咧。」

  翠娘笑道:「那你幾時走咧?」

  泰官道:「本來我可以明天就走,但此間事尚未了,如走得太早,反而要有許多事不接頭。現在我是打算等你們開船,我便上馬,鬧個水陸並進,便可兼顧起來。到京固然遲不了,此間所有情形也不會遺漏,這其間相距不過十朝半月,便算曹寅那老奴才會弄玄虛,他致多不過用八百里加急羽遞,我有這匹龍馬也不會落在他後面。」

  接著又笑道:「你問我的行期,是打算再托我寄上一封信給鳳姑娘嗎?那也行,只管慢慢的寫便了,便到臨行之際再交給我也還不遲咧。」

  翠娘道:「我才不再和她打那啞謎,只煩你到京以後,著人去告訴她一聲,就說我不日到京,有話要當面問她便行咧。」

  白秦官大笑道:「那你是打算大興問罪之師了,那更容易,我決替你把話傳到便了。」

  曾靜在旁忙道:「白兄所見雖然極是,你先行趕到北京更是必然,不過如果等我輩開船再走,卻未免稍遲。須知那曹寅,既有驛遞之便,也許每天全有消息報出去,雖然不能全用八百里六百里加急,但那老奴才有的是錢,又有宮中勢力,說不定最重要的消息,便專人遞傳,不走驛路。我們雖然有這匹龍馬,但必須白兄前往,才能把話傳到,說不定便會落在後面。要依我之見,不如在我們行前兩三天便動身,才能決不至誤事,否則卻難說咧。」

  翠娘笑道:「可惜這龍馬只有一匹,否則能有上兩三匹那便好辦咧,照這麼一說,那只有屈白叔先行數日了。」

  泰官聞言連忙點頭稱善,當下便決定了,在開船之前三日,由他先行趕向北京,那魚老則每天均到江天寺去尋了因大師閒話或者下棋消遣,當日無話。第二天一清早,那曹寅果然又派人來,邀請天雄泰官曾靜三人飲宴,天雄本不欲前往,卻被曾白二人又一陣勸說,不得已只好又一同去了。魚老也一起來,便趨向金山。船上只剩下翠娘和丁七姑,那曹姨太太卻又一乘轎子抬了來,仍在船頭下轎,一進艙門,便向翠娘笑道:「我又來咧,您不討厭嗎?」

  翠娘一看,那隨轎老媽子,除攜了唾壺煙袋之類而外,還挾著一個紫檀拜盒,心知必又有饋贈情事,連忙笑道:「貴客光臨,焉有討厭之理,不過家父已經說過,我們這魚船太小,更乏婢媼,卻無法多為款待咧。」

  曹姨太太忙道:「我能常來伺候老太太,向魚小姐和姨太太求教,便是前世緣法,你怎麼說這話咧?」

  正說著,丁七姑也從後艙走出來,悄悄的說道:「對不起姨太太,我們老太太睡得正香,卻無法請你到後艙去,只好在這艙內落座了。」

  接著又笑道:「好在我們老將軍一清早便出去了,那三位外客又被曹大人請去,否則還真無法接待咧。」

  曹姨太太連忙福了一福道:「既如此說,那我不驚動老太太咧。」

  一面又雙蛾一蹙道:「昨天我已說過,這船上雖好,委實卻不是養病的地方,二位何妨勸勸老將軍老太太,反正我們那座房子還空著好多院落,何不先請上去暫住些時,也好延醫調理,等她老人家病全好了,再回到船上來不好嗎?在這船上委實諸多不便咧。」

  翠娘道:「她老人家這是老病,一時決好不了,醫藥倒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只是人來客去不便而已。」

  曹姨太太不由臉上有點不快,但仍笑道:「我是因為老太太生病,在船上養病恐非所宜,其實並無他意,您卻不必誤會咧。」

  翠娘未及答言,七姑又笑道:「姨太太,你是不知道,我們老將軍就是這個倔脾氣,老實說,便連姨太太到我們這船上來,他全不太願意咧。」

  曹姨太太聞言忙道:「老將軍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大人因為敬重老將軍為人,才打發我來,向老太太和姨太太請安,卻非有意麻煩咧,還望姨太太和小姐多多解釋才好。」

  接著又勉強笑道:「我真不知道,老將軍這是什麼想法,雖然這船很大,姨太太小姐也不愁吃不愁穿,可是何苦誤了小姐的終身,害得老太大和姨太太跟著受罪咧。就算他老人家忠臣不事二主,住上岸去不也是一樣,難道他就打算教全家住在這船上一輩子嗎?我雖然不懂什麼,自古忠臣也不知多少,卻沒聽說過有一輩子藏在船上的咧。」

  翠娘道:「他老人家要在這船上倒也不全是為了氣節,一半也是天性如此,便我也弄慣了,也許住到那高堂大廈內面去,倒覺得天地太小,令人不舒服咧。」

  七姑也道:「真的,不知道的人,也許疑惑我們是在這兒受罪,其實卻不儘然咧。別瞧我們現在以打漁為生,這份清福卻是達官貴人享不到的。老實說,便是我們老將軍在延平王麾下的時候,也決沒有這等自在舒服。不但他老人家少受若干上司的臉色,便我們也自在多了。不用說別的,便拿姨太太來做個比方,你要不是為了大人在江南做官,上面有話,著他搜求這些山林隱逸,能屈尊到我們這船上來嗎?」

  接著又笑道:「我也許說錯了,姨太太可不用見怪,不過各人所見不同,因為我們老將軍疏懶慣了,所以我們也跟著學了他的樣兒,卻是真的,我想你或者生性不同便不是如此看法亦未可知。」

  曹姨太太不由滿腹不快,但因奉命而來,曹寅又交代過,無論對方如何刻薄挖苦,全不得出言不遜反唇相譏,不把要說的話說完決不許回去,只好又忍著,仍然笑道:「我們且不談這個,今天我是奉了大人之命,給魚小姐送東西來了,您可不許璧回咧。」

  翠娘忙道:「前此叨擾已經不當,哪敢再受大人厚賜,再說寒舍雖在江下打漁,卻非真正靠此為生,金銀財貨固然不是我們所需,便珠寶玩好之物,我們這船上也殊有不配,還請帶回才好。要不然家父一旦得知,勢必大加呵斥,那便轉令我為難了。」

  曾姨太太笑道:「我們大人早說過了,金銀珠寶決不配拿來送您,這件東西,卻是您用得著的咧,還請不必推卻才好。」

  說著向門艙裡一招手道:「高媽,你還不快將那拜盒拿來,我現在就要請魚小姐先過一過目咧。」

  那僕婦連忙答應一聲是,便捧了那拜盒走來。曹姨太太雙手接過,打開盒蓋,裡面卻是一個古錦香囊,其長不過七寸有零,囊底約有茶杯大小,囊口卻只有虎口粗細,裡面似乎盛著一件東西。曹姨太太一面將拜盒放在桌上,一面取過那錦囊,遞在翠娘手中,又笑了一笑道:「我們大人說,這東西本不成敬意,不過恰合魚小姐使用,且請打開一看便知明白,您如再推卻,不但辜負了我們大人的一番用心,也委屈了這件東西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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