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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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官道:「那是因為老師父本是烈皇帝的長公主,當烈皇帝殉國之際,她老人家年紀還輕,烈皇帝深恐國破家亡,覆巢難有完卵,與其留著聽人擺佈遺羞後世,不如在自己殉國之前,先做一個了斷。所以當時,親自斫了她一劍,老師父中劍隨即倒地,血流如注,烈皇帝卻誤以為身首已殊,必死無疑,匆匆赴煤山殉國,卻未及細看。其實那一劍只是將左臂砍斷,人卻未死,當時幸得一位老宮人和一位老內監,設法負著逃出深宮,藏在民間,恰好遇上我們武當前輩名宿白天行,將斷臂截去,傷口代為醫好,送往華山神尼無垢大師處養息,並就她那條獨臂,傳了一路特創掌法和我武當心法口訣,整整在山中練了十年,那無垢大師又為越女劍法的唯一傳人,也將所能,悉數傳授,因此老師父身兼諸家之長,雖然一臂傷殘,劍掌內功潛力卻獨步一時,在她老人家藝成之後,無垢大師才命削髮皈依佛門。不久,無垢大師便於一夕化去。圓寂以前,又命將所居法象庵改名為太陽庵,借太陽菩薩之名,以奉烈皇帝香火,即由老師父住持,這是太陽庵的由來。」 泰官說到這裡,翠娘不由笑道:「白叔,那酒菜全快涼咧,你肚子又餓了,且挪出那張嘴來吃飯。那下麵的事,由我來說好嗎?」 泰官大笑道:「我正愁一張嘴做不了兩件事,你如能替我說上一段,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何況你又是老師父的嫡傳弟子,有些事也許比我知道得更多,那便由你說罷。」 天雄道:「隨便你兩位誰說全好,我只要能知道個大概便行咧。」 翠娘道:「那便由我來接下去再說了,這其間白叔他還忘了一件事,那便是我師祖無垢大師,除那套有名的越女劍法另有師承而外,本來出身少林一派,卻與白師祖另有淵源,我那恩師不但傳了她老人家劍法,更得了少林內家不傳之秘,也可以說一身兼長少林武當兩家的功夫,難得的是兩位師祖絕無門戶之見,又全切身家國之痛,一心一意想將我那恩師造就成功一位技擊中的全材。所以我那恩師,在未曾削髮以前,便名震一時,而且對這技擊中的兩大家長老名宿均有認識。一等她奉了師祖遺命,住持太陽庵以後,更多了若干遺老志士的往還,南顧(炎武)北傅(青主)全不時往探。因此由亭林先生和若干知名遺老,又在太陽庵之外,擴大為太陽教,並且訂下若干典章制度,廣收教友弟子,用作反清複明張本。最初本在華山開堂立教,但是後來又因為武當南宗統率無人,由各長老名宿公請我恩師接掌門戶。 這些長老名宿,大抵均在江南一帶,又同屬太陽庵護法,這才又在江南太湖,和四明山中的黃葉村,分設兩處下院,仍由我那恩師往來各地,兼任住持,前幾年複因北方各長老漸漸凋謝,韃虜也略有所聞,禁網日嚴,所以才又將根本重地移到太湖裡來,這座山峰,統稱浴日山莊,也就是我們太陽教目前總院所在地,不過在外面一看,卻只若干漁村蟹舍,人也和鄉農漁夫絕無異樣,外人要想窺探那是白費,即使本門弟子,除有職司者而外,要想深入重地,也非先向輪值長老報到,候命不可,如像世兄這等人,因有要事,受了本教弟子或長老之托,那就非先尋著有關長老,或攜有老師父竹牌不可,否則你便尋到太陽庵,也不會有人接待,更不會容你進入山莊,便現在我們泊船的地方也全到不了咧。」 天雄笑道:「那我這次南來,如非誤打誤闖,遇上白兄和不昧上人不空跑一趟嗎?」 泰官已經將酒用罷,正取過飯缽來盛著,聞言忙道:「那也不見得,你只要尋著太陽庵,一遞那兩封信,少不得有人出來盤問底細,命你將信送到另外一個地方,由輪值人驗看信件,再請肯堂先生和老師父出見,只不過多若干麻煩而已,要不然豈不誤事?不過,如若沒有這兩封信,那就更難了。」 說著,白泰官一陣狼吞虎嚥將飯吃完,天雄本是陪飲,推杯而起,翠娘取過手巾,請二人擦罷臉,又泡上茶掌上燈來,泰官一摸肚皮道:「如今這個傢伙已經安頓下來,什麼事全可以慢慢談咧,我們這太陽庵與太陽教的由來已經說過,現在該告訴你的便是我們這太陽教的典章制度和三條戒律了。」天雄笑道:「小弟要問的,便也是這個,要不然,一切茫然,便行入門豈非笑話?」 翠娘在旁笑道:「那是那位彭老前輩忒自心急一點,這些話應該他在事前告訴你,卻不應由別人說咧。」 泰官道:「這位老人家向來就是這樣,想到就做的脾氣,你卻不能怪他,你和老將軍不全是考查人嗎?這些過節也不妨從側面提及咧。」 翠娘俏臉一偏道:「你才回來,怎麼就知道我們是考查人咧?」 泰官笑道:「那也是适才有人告訴我的,不然我能這樣對馬兄放言無忌嗎?」 說著又向天雄道:「本教的一切規劃,全是由各位長老參酌歷代制度和現在情形參以佛門規範而定,本教教主為太陽神,或稱太陽菩薩,朱光王佛,其實就是烈皇帝在天之靈,其下去奉祀香火,總理教務便是老師父,以下分設清議,禮,刑,三堂各司其事,清議堂執掌全教一切興革設施,並博采各長老意見,及教外輿論,厘訂各項計畫以付諸實行,現由顧肯堂先生主持;禮堂執掌祭祀法會,並統轄全教長老弟子及各地下院神壇,現由孤峰上人主持;刑堂執掌監督查考全教長老弟子,並司刑戮,現由周潯主持;此外對內有仿佛家的四十八單執事,分司各事,對外有招賢、肅奸、按巡三司,巡察各地,南北各省,水陸要衝,大都均有分院神壇的設立,所以一旦天下有事,只須轉牌一下,各地立可回應,便在平日,韃虜一舉一動,也無不瞭若指掌咧。」 天雄不禁點頭道:「這般佈置,倒也真是慘澹經營,果真分佈各省要衝,全教弟子怕不要上萬人嗎?」 泰官大笑道:「你也把我們這太陽教看得太渺小了,如果全教只有萬把人,哪夠佈置得?實不相欺,單這太湖裡面和江南附近各地便不止一萬人咧。」 天雄道:「如此說來,這筆糧餉開支,也就很有可觀的數目,卻從哪裡來的咧?」 泰官哈哈大笑道:「你問這個嗎?目前我們全教雖然已經有了十余萬人,分散各地,但各人全有職業,各安生理,只有毀家興教,卻沒有一個是指著太陽教穿衣吃飯的,所以糧餉兩字是說不上的,至於開支,我們在各地本來就辦有屯墾、當鋪、銀號、各種事業,卻不像山大王要靠搶劫為生咧,譬如這太湖裡,就有若干果園山田魚行店鋪,一年下來,就足夠維持這裡的開支而有餘,單只庫裡積存的,就不下三五十萬兩銀子,便一旦有事,成了軍旅,也可以足夠支援一個時候的,你卻無須替我們擔心咧。」 接著又道:「本教門下雖有長老弟子之分,但全教長老不過數十位,大抵均是大明勝國孤臣,和各地遺民志士當中的傑出人物,又必須年歲在八十以下,才德技藝聲望全為人所欽仰,才夠得上資格,一經入教,便算是清議堂的一員,備供籌畫諮詢,門下弟子,也必須事以師禮,但一切教規卻須與弟子同守,更須以身作則,一步也錯不得,其餘門下弟子,除有私誼而外,一律均以師兄弟相稱,無論有無執掌,士農工商均皆平等,至於重要的戒律,那只有二條,第一條是不得背師叛教,第二條是不得洩漏本教機密,第三條是不得奸盜邪淫,其餘均不加限制。」 天雄忙道:「這樣的戒條不嫌過於簡略了嗎?似乎卻不足限制統禦咧。」 翠娘在旁不由笑道:「你看得倒極容易,其實只要仔細一想,便不簡略了,須知這不過是二條綱領,細分起來便多咧,單只刑堂執掌的刑戮杖責之罪就有八十一條,你還嫌它簡略嗎?」 泰官笑道:「話卻不是這樣說,那刑堂所有執掌的是法,所以要權衡輕重,分成八十一條,這戒律卻是情理法兼重,要使人人易明易守所以不得不簡明扼要,不過看起來雖只三條,其實確也無所不包了。」 天雄想了一想笑道:「果然有這三條,也可概括一切了,既如此說,白兄雖非接引師,我既受教導,以後一切也當以師禮相事才對咧。」 泰官連忙搖手道:「這可不行,我在本門也在弟子之列,怎敢冒充長老,你別看我和有些長老稱兄道弟,那是因為有同門或其他關係,上承各位之命,仍舊照平常稱呼,你如以我為長老那就錯咧,老實說便連翠娘叫我一聲白叔,那還是魚老將軍之命,不然我哪敢有僭咧。」 天雄笑道:「魚老將軍便是我的世叔,您天生不也是我的長一輩?那以後便更當改口咧。」 泰官道:「這卻使不得,我們還是各交各的,如果你要改口,那以後我便只有避道而行了,今後我說不定還要到北京去住上些時,你這麼一來,不就害得我不敢見面嗎?」 天雄只得笑著答應仍舊以兄弟相稱,翠娘又笑道:「你們且別談這些沒要緊的事,我還有話要問呢,白叔叔此番北去,知道那周路兩位對鄧占魁的事,有什麼意見麼?那位王師弟,雖然搶了一個原告,江南督撫兩座衙門卻對他不肯放鬆,認為嫌疑重大,著他覓了兩家店保,才放回來,還著該管州縣儒學衙門隨時查察,如非他在吳門一帶,薄有勢力,那便不了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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