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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朱光王法會

  翠娘說著,不由怔在那裡。

  泰官又笑道:「你那去的信是怎麼寫的?也許那鳳丫頭害羞,不肯明言,只跟你打上一個啞謎咧。」

  翠娘不由把那一封信,又仔細看了一會嗔道:「這種啞謎要教人如何猜法?我如能到北京去,不問問她才怪。」

  說著將信折起來藏好,一面走赴後艙,取出一瓶酒,三四樣時鮮來,放在艙中桌上,又取過杯箸,泰官正在吃喝,忽聽天雄在船頭上笑道:「白兄回來咧,聞得此行諸事均甚順利,在京已與年雙峰見過,他曾有信給小弟嗎?」

  泰官抬頭一看,天雄已經進了艙,連忙起身相迎,一面也笑道:「我委實肚子餓了,方才幸承翠娘招來船上吃喝,所以沒有來及去尋你,他現有一封信在此地,且來同飲一杯,容述此行經過,再面交那信如何?」

  那翠娘方在後艙,聞言連忙又送上一付杯箸笑道:「你放心,他這一趟沒有白跑,周路二位師叔,已經答應讓年師弟娶雲師妹咧。」

  天雄笑著坐下來道:「此事我已知道,那位彭老前輩适才早到我住的地方去過咧,所以我才趕到這船上來看看白兄來了沒有,有沒有我的信,卻想不到一尋就著,那雲小姐想也一定有信到世妹了。」

  泰官又大笑道:「她正為這個生氣咧。」

  說著,先將中鳳回信並無隻字的話說了,天雄笑道:「這也難怪,也許世妹去的那封信有責備她不該嫁人做妾的話,所以她只好打啞謎,說明此中有難言之隱咧。」

  泰官點頭道:「我也是這等想法,那鳳丫頭再英雄了得些,到底是一個女孩子,你如問她這些話,她怎麼好意思明白作答咧?」

  翠娘忿然道:「她是女孩子,我也是個女人,這有什麼關礙?現在我已明白咧,反正她是為了要幫助年師弟,做出一番扭轉乾坤的大事業來,才甘心嫁他做妾,其實這便明說,又有何妨咧?」

  泰官忙道:「你既知道,那就不必責之過甚了。」說著,一面提起酒瓶,替天雄把酒斟上,一面又笑道:「你那傷口平復了嗎?這一鏢卻是那十四皇子允禵送給你的咧。」

  天雄忙道:「小弟傷口已平,但這事又與那允禵有什麼關聯?難道那李元豹是他派來的嗎?」

  泰官道:「怎麼不是?這江南的各事,幾乎全是他鬧的咧!」

  說著,將在京所得各項消息一說,天雄點頭道:「原來這其間還有這許多內情,如非白兄辛苦這一趟我還睡在鼓裡咧。

  既如此說,話倒又好說咧,這允禵原是允禎的母弟,但也較之其他各韃王爭寵尤烈,前些時年雙峰因未能與諸長老聯絡,為堅那允禎之信,曾勸他以退為進,先打成一片,再暗圖進取,卻想不到這允禵竟也打著同樣主意,一樣的爾詐我虞,一方面極力拉攏,一方面卻暗中較上勁,如非我到江南來一趟,誰又知道他弄這鬼咧!」

  翠娘在一邊笑道:「這些韃虜本來沒有一個好東西,再說,他們既然全是玄燁那老韃酋的兒子,誰不想爬上那寶座,做上幾天皇帝?你怎麼能怪他不勾心鬥角的去爭奪咧?不過,我但望鳳丫頭和年師弟能不糊塗才好,真要把吸奶的力氣拿出來,幫助人家去打天下卻不必咧。」

  天雄正色道:「世妹,你卻不可如此說法,如論別人,我還不敢拿穩,這兩位卻決不會為富貴利祿所誘,如非其人,愚兄還決不會為他們的事,跑上幾千里路咧。」

  翠娘搖頭笑道:「你對年師弟倒真是忠心耿耿,我不過才提一提,又沒有說他兩個真的變節,為什麼又這樣一本正經的起來?」

  天雄也覺得話說得稍重,連忙搭訕著笑道:「世妹休怪,愚兄生平處人接物別無他長,只有忠誠二字差堪自信,但卻決不肯阿其所好,不但那年雙峰為人確實如此,便雲小姐也決非尋常女子,世妹既與她兩度同門,難道還不知道嗎?」

  白泰官忙笑道:「你二位不必爭論,我們且談正事,我那封信還沒給馬兄咧。」

  說著,從腰下又掏出那油布包來,遞在天雄手中道:「你那封信在此地,且先看上一看,也許有些事,比我說得還要更詳細些咧。」

  天雄接過,拆開一看,竟多至十餘箋,並且每一件事均有夾註,看完之後,不由笑道:「他這一封信,有好些事,我卻無法能決斷,非得請諸位前輩長老做主才行,這信只好容待恭呈肯堂先生轉向各位了。」

  泰官笑道:「這倒不消得,今夜的會期,你也非到不可,一等會後,用不著你再說什麼,各事少不得全有個決斷,那彭老前輩曾和你說過嗎?」

  天雄道:「那位老人家,天生是個火爆性兒,小弟雖承他老人家見愛,說是已與老師父和各位長老說過,今夜便將我引入太陽庵門下,今後便是太陽庵門下弟子,喝血酒,舉大義,反清複明的好弟兄,又說是,本來早想將我接引入門,只因為白兄未回,二則年雙峰尚未入門,小弟不便先行上香,才延下來,如今白兄已回,雙峰也在北京由周老前輩引入門下,所以今夜便可在烈皇帝神前上香頂禮,但小弟對太陽宗派,實有未詳,還望白兄詳為指示才好。」

  白泰官一面擎杯飲著酒,一面笑道:「這位老前輩向來就是這個脾氣,他既願將馬兄接引入門,而不將本門起緣、宗旨、戒律說明,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說著又道:「好在會期在夜半子正,現在還早,不妨由我詳細告訴你便了。」

  翠娘在旁,不由又向天雄道:「那彭老前輩,向來嫉惡如仇,平生極少賞識後輩,動不動就要當面申斥,如犯大過,甚至立斃掌下,你想他誇獎一個人,那是絕無僅有的事,怎麼世兄才來沒幾天,他便對你如此器重,這個我倒又不解呢,你能告訴我嗎?」

  天雄笑道:「這也許是前世緣法亦未可知,不過我卻在此老面前丟過大人,還真幾乎又把這條命送了,也許他老人家就因我有點骨頭,才蒙獎掖亦未可知。」

  翠娘不由一怔道:「你的來歷,和來此經過,我父親已全告訴了他,這兩位老人家又素稱莫逆,難道他還相信不過,又對你有什麼出於意外的事不成?」

  天雄大笑道:「那便是我來到此地見過老師父和肯堂先生的第二天,我住的那一家,全都有事出去,那位老人家忽然跑去,劈頭就對我說:「好小子,你有幾個腦袋,敢行苦肉計,到我這兒來臥底,須知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這九裡山王咧。」

  我雖然對他素昧平生,卻一聽口氣,便知是一位老前輩,連忙將來意和奉老師父之命暫住養傷,以俟後命的話說了,誰知他卻毫不客氣,一口咬定我是臥底奸細,連受傷也出串通,我因義不受辱,也頂了他幾句,因此說翻,兩下動起手來,他老人家那身工夫本來自成一家,精純異常,便在平日,我也絕非敵手,何況胯上傷痕猶新,勉強支持了一二十招,便被點倒,他老人家竟下辣手,先後點了我好幾個要穴,弄得我笑得心肺皆張,繼之以渾身酸麻痛癢俱來,但我矢口不移,末了又破口大駡了一陣,請他帶我去見老師父和肯堂先生,誰知他轉哈哈大笑,將我氣血點開又渾身推拿一會說:「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老彭願意和你交上一個朋友。」

  又在我背上拍了一下說:「你放心,我決不讓你白受這一陣活罪,這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咧。」

  我當時已經委頓在地,動彈不得,他卻將我扶到床上去,這以後,便每天必到我住的地方去走上一趟,聊上半會,卻真成了忘年之交咧。」

  說罷又笑道:「這位老人家雖然不免有點剛直過甚,但卻熱腸已極,據他老人家說,只要我一入本庵門下,便當收為記名徒弟咧。」

  翠娘忙道:「原來如此,他老人家雖有一身絕技,晚年卻極少收徒,又常恨繼起無人,他這一看中你,也許便會傾囊相贈亦未可知,此老雖然失之不文,功夫卻有獨到之處,你如真能將他那一套外剛內柔的五行生克拳法,和點穴擒拿兩項功夫得來,便算是他老人家的衣缽傳人咧。」

  天雄笑道:「這卻難說,他老人家才露收徒之意,我便當面磕過頭,他老人家卻又說必須先公後私,等在本庵上香頂禮之後,才能收我,傳藝更須有待咧。」

  翠娘不由又是一怔道:「這又是什麼意思?此老向來做事極其爽朗,而且想到就做,他既有收徒之意,為什麼又說這話?這倒又奇怪了。」

  白泰官在旁連忙搖頭道:「你哪裡知道,這位老前輩人雖粗野,卻極重然諾,他既先出口,要收馬兄為記名弟子,必有深意,且等你皈依本庵之後,再看如何便了,此老向來還有一個毛病,凡事只許他來尋你,卻不願人去纏他,馬兄如果有意求他卻不能亟亟,否則反而易於誤事了。」

  接著又道:「你不是要問我這太陽庵的起緣和宗旨戒律嗎?你且幹上一杯,待我詳細奉告便了。」

  天雄忙把酒幹了,泰官又替他斟滿,一面道:「本庵之所以用太陽為名,對外又稱太陽教,那實在是一個借太陽為名的神道設教辦法,實際供奉的就是大明思宗烈皇帝。所以託名太陽,一是喻言朱明之意,二是說明天無二日,民無二皇,韃虜那只是一個假皇帝。又因為烈皇帝殉國于三月廿九日,所以托言這一天是太陽神的生日,舉行大祭,暗中卻是紀念烈皇帝,這不過是遮掩外人耳目而已。」

  天雄點頭道:「這個我也略有所聞,只不過不知其詳,但我聞得那太陽庵建在西嶽華山,為什麼又遷來太湖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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