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金扇玉簫 | 上頁 下頁
六五


  淳於俊因未見薄青仁凝勁運氣,加上針身那細,竟能隨手一揮,貫石二寸,不由深自詫異。緩步走過看時,原采飛針不但貫石,並還把三隻螞蟻,釘在石上。

  自忖功力,針身沒入石中,已過一半,似乎無法完整拔出。正欲回身,忽然眼前青衫一飄,蒲青仁面含微笑,輕伸右手食拇二指,拈住針尾,把那三根五色細針,根根絲毫無損地拔回手中。

  淳于俊見狀,越發佩服這位新交好友的內力指勁,要比自己高明。薄青仁笑道:「我這飛針手法,雖然無甚高明,但是針身確是百煉真金所鑄,你看是否破得歐陽鳳自視絕高勾魂紫燕?」

  淳於俊就是猜不出如何才能以飛針破燕,聞言正自思索,薄青仁又複笑道:「今晨歐陽鳳勾魂紫燕的威力尚未發揮,便被我無意中合手破去,故而真正妙用,定極厲害。我想下次再逢,歐陽鳳勾魂紫燕一用,我便用飛針貫於飛閾兩翼之間,看它如何再能飛翔變化?」

  淳於俊暗想:勾魂紫燕兩翼之間,貫一飛針,果我無法再複飛翔變化。不由撫掌說道:「薄兄此策絕妙……」

  話音剛出,薄青仁便攏手笑道:「這種方法只是針對『勾魂紫燕』而想,尚不知是否有效,何況其它碧目四絕威力變化,我們幾乎毫無所悉,故而六詔之行,去是必去,兇險之多,也是意料得到的。」

  三人相偕而行,恰好在五月端陽的前夜,到達都陽山不開谷口。

  淳於俊在上有十二小洞的不開谷封穀石壁之前,肅立躬身,微凝真氣,傳聲叫道:「晚輩淳于俊與代替林姑娘的薄青仁兄,及千面空空唐子羽唐老前輩,來踐端陽之約,並求見師長金顏。」

  話完不久,則聽得南荒睡尼姑那好夢初回,尚未睡醒的語音自洞中傳出,懶洋洋地答道:「淳于俊與代替林凝碧的薄青仁是明日大會主角,自然可以進來。至於那老偷兒,我也不怕,因為我這『黃粱小巢』中,除了一枕一榻,及一具打坐蒲團以外,連座佛像皆無,他縱然號稱千面空空,亦難展其技。」

  南荒睡尼語音略頓,微停片刻,又複說道:「但我一睡夢回,睡意未退,尚需略為打盹。你們最好自己進來,會不會走不開谷口的天璿迷徑?」

  唐子羽以拳一抱,凝氣傳聲說道:「江湖一別,轉眼間幾近二十年。唐子羽想煞大師奉采,谷口迷徑,既稱『天璿』,則有通行妙訣。是不是左四右三,進一退五,永朝北頭,即順星繞?」

  南荒睡尼夢大師應聲答道:「我倒忘了老偷兒對這些陰陽生克之學,最為擅長,區區天璿迷徑,怎會難得倒你!不過你們到了我這黃粱小築之後,不許吵鬧喧嘩,縱有天大的事,也等我把這最舒服的『回龍覺』睡醒,彼此再商議一切。」

  話完,便即寂然無聲,這位名列『神州四異』,以怪傳世的南荒睡尼又已入了夢境。

  唐子羽向淳于俊、薄青仁搖頭一笑,低聲說道:「唐子羽權充老馬,自許識途,我們且進這石壁以上靠右第三小洞。」

  淳于俊、薄青仁點頭微笑,隨同唐子羽鑽進沿內,經過不少時間的曲折迂回,終於走出大璿迷徑,到了世人極少涉足的不開谷内。

  谷既不開,景致幽絕,峭壁插天,凝翠欲滴,飛泉穿石,散白如珠,碧竹蒼松,迎風生韻。

  黃粱小築只是三間茅屋,建築在一處絕壁半腰,左臨飛瀑,右倚蒼崖,尚非身懷絕頂輕功,根本無法隨意上下。

  但地勢再險,也難不住唐子羽、淳于俊、薄青仁三人,凝氣拔空,淩虛點壁,刹那之間,到了這三間茅屋門口。

  茅屋門窗未掩,果如南荒睡尼所雲,除了一枕一榻、蒲團以外,幾乎別無陳設。

  淳於俊等見這位名震乾坤的夢大師,高枕榻上,好夢方酣。遂誰也不敢驚動,在黃粱小築之前一小片平坡上,眺覽到不開谷中景色。

  這時殘陽才墜,夜色本來未深,但一來不開穀兩峰夾立,光線較幽,二來時值初四,新月被刺天峭壁所遮,故而那些遠遠近近的蒼松翠竹,怪石飛泉之間,看去隱約依稀,如籠薄霧。

  薄青仁向黃粱小築回頭看了一眼,蹙眉低聲說道:「這位老前輩,幾乎終年累月,均在夢中,她肯隨我們跑趟六詔山碧目穀嗎?」

  淳于俊嘴皮微動,方待答話,那位江湖經驗極奉的千面空空唐子羽,已向他們搖手示意,用指尖在地上畫道:「兩位老弟慎言,夢大師未必真個睡著。」

  淳于俊、薄青仁目光一注,會意噤聲,唐子羽又用手指,在地上畫道:「這位大師『怪』蓋天下,性情幾乎怪不可測,不能以常理度之。少時兩位老弟,只談經過,勿論正題,由唐子羽設法激她與我們同去六詔,一鬥碧目門下。」

  話剛經,突然手掌一揮,把所書字跡抹去,並以極快手法,在地上畫了一杆風竹。

  果然就在唐子羽揮手抹去地上字跡時,黃粱小築之內,響起了南荒睡尼那種懶洋洋的語凋說道:「老偷兒,一別廿年,你那賊脾氣,怎的依然未改,鬼鬼祟祟的在作什麼?」

  話音猶在空中蕩漾,人已飄墜面前,目光一注,不禁失笑道:「老偷兒什麼時候學的風雅起來,竟能以指作畫!這杆風竹,畫得著實不錯,頗有些瀟瀟之致呢。」

  說完,看了薄青仁一眼,眉頭微蹙,向淳於俊問道:「林凝碧出了怎麼,怎的不親來?你的龍淵寶劍又在何處?」

  淳於俊臉上一紅,正不知如何啟口,唐子羽哈哈笑道:「大師且請坐下,此事說來話長,豈但龍淵寶劍,連地柄吳越金鉤被一位多年隱跡,新近才出江湖的蓋世魔頭強搶去了。」

  南荒睡尼對龍淵寶劍、吳越金鉤被槍,好似並不過分驚奇,但聽了「蓋世魔頭」四字,卻長眉微軒,選了一塊大石坐下,眼皮微垂,仿佛又將入睡模樣。

  唐子羽笑道:「大師是不是在想誰能當的起蓋世魔頭四字?」

  南荒睡尼眼皮一翻,點頭答道:「老偷兒猜得不錯,這『蓋世魔頭』四字,分量不輕,我适才遍思正邪兩道隱跡異人,似乎……」

  唐子羽接口笑道:「大師可能不太容易想到此人,她不是昔日與『玄天仙子』狄橫渡、『瀟灑書生』褚玨齊名的『碧目仙姬』姚小玉。」

  南荒唾尼哼了一聲,說道:「姚小玉一身武學,不過上中之選、昔年峨嵋金領天下英雄會上,若非長眉隱叟鐵劍留情,她就……」

  唐子羽不等南荒睡尼話完,便即含笑說道:「大師有所不知,姚小玉今非昔比,她由『碧目仙姬』變成了『碧目魔娘』,苦心練就了,天魔九絕,。」

  南荒睡尼本來眼皮微垂,幾乎又將睡著,直等聽得「碧目魔娘」

  姚小玉,已把「天魔」一派的「十二絕學」練成九樣,這才仿佛感到興趣,睡意略醒,回頭向淳於俊看了一眼,口中喃喃說道:「你且把林凝碧因甚不來及失劍失鉤,講給我聽。」

  淳於俊躬身領命,但一來面對南荒睡尼,兒女私情有點不便出口,二來薄青仁在側,萬一提到鐘素文時,他又可能負氣而別。故而避重就輕,把林凝碧與自己分袂之事,簡簡略略地數語帶過,而著重敘述巧遇六詔雙鳳,誤中苗人氤氳香,失去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一節。

  南荒睡尼聽完,突然雙目一張,神光炯炯,註定淳于俊、薄青仁問道:「你們明日若能在鉤劍比賽大會上,技壓群雄,成了龍淵寶劍及吳越金鉤的真正主人,敢不敢一闖六詔山碧目穀,去向『碧目魔娘』姚小玉門下,要還這兩件前古神物?」

  淳於俊暗想這正是請求南荒睡尼出手相助的良好時機,但忽見那位千面空空唐子羽,哈哈笑道:「大師怎的多此一問,這兩位老弟,身懷上乘武功,中途失去鉤劍,不過是猝然不防,誤中氤氳香,並非藝業弱於六詔雙鳳,所以不立搗碧目巢,全為端陽即屆,來此赴約重要。明日盛會一罷,唐子羽即將與兩位老弟,西赴雲南,奪回失寶,並就一覽滇池洱晦,金馬碧雞之勝。」

  淳于俊、薄青仁見千面空空唐子羽,非僅出語甚狂,言中並毫無向南荒睡尼乞助之意,不由默默對看一眼。

  但唐子羽事先曾有暗示,說得南荒睡尼以「怪」名世,性情特異,須由他一人設詞相激,故而均自緘默,靜看南荒睡尼有何反應。

  南荒睡尼聽完唐子羽話後,先是眼皮略閉,旋即複睜,眼光來回一掃,緩緩問道:「你們前往碧目魔巢,要不要請人相助?」

  淳于俊不禁與薄青仁交換一下目光,心中暗暗稱妙,這位前輩異人,果似自欲拔刀相助。不料唐子羽卻出人意料地搖頭答道:「艱難須自克,萬事不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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