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金扇玉簫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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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俊想不到白二先生突然與自己談起《琵琶行》來,點頭微笑答道:「琵琶行六百一十六言,是香山居士集中極其出色作品,淳於俊曾經熟讀,尚能成誦。」 白二先生聞言說道:「曾經熟讀最好,我要你把這六百一十六言,倒序背誦過來。老弟是位聰明人物,且試試在明月當空之前,可能做到?」 淳于俊猜出對方此舉,必有深意,見此時明月尚在東面林梢,方說了一句:「倒誦《琵琶行》的六百一十六言,似乎用不了那久光陰……」 話擾未了,白二先生便即接口答道:「用不了月到中天,當然更好。老弟且自用功,我去找件東西,即行回轉。」 「轉」字才出,人已到了竹林之外,以淳於俊這身不浴功力,居然未看清白二先生走時用的是什麼身法。 駭然之下,不由越發欽佩,便照他所說的暗自從《琵琶行》末尾一句,「江州司馬青衫濕」起,「濕衫青馬司州江」地逐字細細背誦。 這種既無韻腳,又不成文的倒序背誦,雖極拗口,頗難記憶,但淳于俊天分甚高,由尾至頭默誦兩遍以後,也就能夠琅琅上口。 淳於俊低頭一看月影,不過東移兩寸有餘,心頭也不禁微覺自許。就在此時,林間人影一飄,白二先生業已悄無聲息的回轉,只多了一面玉軫絲弦的上好琵琶在手。 白二先生委實聰明絕頂,一看淳於俊臉上神色,便即含笑說道:「月移竹影,不及三寸,六百一十六言的《琵琶行》,便能倒誦如流,由此可見淳于老弟的悟性資質,著實是上乘之選!這樣方不枉我想在萍蹤偶聚下,傳你一手近年所創的小巧技藝。」 淳於俊早就看出白二先生武學極高,聞言知道所授必非凡技,不禁喜得心頭亂跳,白二先生含笑問道:「老弟先猜上一猜,我想傳你的是何技藝?」 淳於俊福至心靈,目光在白二先生手中那面琶琵上一瞥,應聲答道:「諄於俊愚昧,難測白二先生靈機,不知是否與香山居士這首《琵琶行》有所相關?」 「老弟果然聰明絕頂,一猜便中。但豈僅有《琵琶行》有所相關,我想傾囊相授,以紀念這場萍水相逢。」 淳于俊聽白二先生教授自己的是一套「琵琶行」,方自傲愕,白二先生又笑道:「老弟風流倜儻,文武兼資,對於音律一道,想必也有相當造詣!」 淳于俊起初以為白二先生是要教授自己什麼神奇武技,但如今聽得這等說法,又見他取來那一面絲弦玉軫的上好琵琶,才知對方所授的,只是一種自度樂曲!雖然微覺失望,但仍接口笑道:「淳于俊少年放蕩,青衫酒漬,常醉歌筵,諸如豪竹哀絲,紅牙檀板,均曾有所涉獵,惟所得不深,淺嘗輒止而已。」 白二先生微笑道:「能通一曲,便是知音,真正的霓舞虞韶,幾人解得?老弟在這明月秋風之下,倚竹對酒,再聽我一曲自度琵琶,看能記得多少?」 說完,即就石上坐定,輕攏慢撚,紆除掩飾地彈奏起來,珠落玉盤,泉流石隙,刹那之間,便入妙境。 淳於俊口內謙遜,實則對於五音六律,極其內行,到耳便知白二先生所彈的這《琵琶行》,是揉合多種法曲之妙。 再加上一部分大概出於自創的特殊音節,彈奏手法,又複極高,瀉聲青管,流鄉紫檀,一曲潮生,四弦月冷,俄而蛩吟秋夜,俄而鶯轉春山,俄而撒來珠玉,俄而突出刀槍,抑揚頓挫之間,自己心頭的喜怒哀樂情緒,全被控制。 白二先生一曲既罷,淳於俊心悅誠服地撫掌笑贊道:「二先生此曲感人之深,何異烏孫馬上,白傅江頭?不過其中豪放之韻特多,哀思之奏極少而已,尤其是在極度美妙關頭的那八九聲奇異音節,宛如畫龍點睛,加得恰到好處,高妙無比。」 白二先生委實想不到淳於俊悟性如此之高,不由微愕問道:「聽老弟這等說法,是否對我這曲《琵琶行》,業已記熟?」 淳於俊含笑說道:「記熟雖則未必,但白二先生不妨暫借琵琶,容淳於俊效顰一試。」 白二先生突然一陣仰天狂笑,把手中那面琵琶,遞與淳於俊,點頭說道:「好好好,良材難得,絕藝尚傳。我這曲《琵琶行》,今夜算是貨賣識家,老弟仔細潛心,包管你一生受用不盡。」 但天下事機緣未至,往往無法強求,淳於俊這等聰明,居然不曾參透何以學會一曲琵琶,便終身受用不盡之理,正在詫然忖思,白二先生又複微笑說道:「濁世堆愁難得開,能歌能舞是多才!老弟試彈《琵琶行》,我則試作《琵琶舞》!」 淳於俊心頭忽然一動,暗想莫非白二先生在舞中有甚傳授?述依照适才記憶,手中緩撥琵琶,但同時聚精會神,細看白二先生起舞身法。 琵琶一響,白二先生便即隨聲起舞,淳於俊因禍至心靈,凝神注視以下,看出白二先生長袖飄飄,迴旋進退之間,果然竟是一種從未罕見,神妙極高的武學身法。 如此一來,淳于俊不禁大喜欲狂,悉心記憶,忘顧其他,手中琵琶,也彈到極端美妙之處,發出一聲奇異音節。 這聲異音一發,正在翩翩作舞的白二先生,忽然被外物所擾,足下微一踉蹌,大袖先行往左力擺,然後迅即回翻,虛空一拂,才又恢復了美妙身法,繼續起舞。 淳于俊只看出白二先生身法步法,蘊含奇奧,強記在心,對此卻未加理會,刹時間奇響三作,白二先生在每一聲奇響之後,均有一種極其奇異的手式與之配合。 直到第五聲奇響過後,淳於俊才恍然頓悟,暗罵自己笨拙該死!原來他徹底悟出白二先生那種美妙無倫的回轉身法,只是一種高明至極的守勢武學,而那每一聲奇異音節以後的奇異手式,才是奇豔奧絕,妙到毫崩的克敵制勝之道。 那種奇異音節,共只八聲,等淳於俊參透奧妙,獲得驪珠,惜已時機不再,僅僅記在最後三式。 琵琶一停,白二先生收式含笑卓式,淳於俊卻懊悔不堪,滿面悵然若失的痛惜之色。 白二先生見狀,詫然問道:「淳于老弟,我連番試你悟性資質,實是上乘之選,才以我近年所創的這套《琵琶行》相傳,你怎的這副神情?難道還有什麼參詳不透之處?」 淳於俊雙頰微紅,苦笑答道:「淳于俊承二先生錯愛,傳授琵琶行絕學,關於身法步法,均已勉強記下,但其中那八手奇絕招數,卻因愚昧弩鈍,錯過了起先五式。」 白二先生聞言大笑道:「淳于老弟,不要貪心,你既記熟這套《琵琶行》的身法步法,以及其中暗藏鈞天八式的最後三招,縱目當世武林,除了神州四異因火候功力相差,尚難與抗衡以外,其他人物,大半均無足懼。今日因緣止此,十年以後,終南山玉柱峰頭,我再傳你鈞天五式。」 說完,方一轉身,忽又止笑道:「這面琵琶,不是凡物,也舉以相贈老弟!可制一絲綬,掛在頸間,以便邊彈邊行。倘若僅采守勢,任何人物,均在百招之內,難得勝你。」 淳於俊見這位白二先生,既傳授了自己一套中藏「鈞天八式」的奇絕武學《琵琶行》,又複將這面絲弦玉軫的極好琵琶舉以相贈,不禁感激得迷惘失神,癡癡佇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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