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金扇玉簫 | 上頁 下頁


  焦天嘯心中暗暗起疑,深懷警戒地狂笑說道:「常言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何故你們……」

  靠右邊站的「關東三煞」,一個道人裝束,一個是頭陀打扮。那道人打扮的,不等焦天嘯話完,便冷冷說道:「焦天嘯,殺了一個無用老鬼,哪裡值得賣狂?蕭義與林中逸,多年交好,居然被歐陽小寨主,許以一粒『天香豆蔻』,便見利忘義,出賣老友,象這等喪心病狂的下流老賊,你不殺他,我也殺他,倒是我病純陽元元道人,久仰你們風塵三友之中的醉洞賓東陽道長盛名,請他出來,與我一會。」

  淳于俊及林凝碧聞言深自警惕,覺得為人之道,實應光明磊落,若象這「三才劍」蕭義,無恥賣友,直到屍橫就地,連對方那等惡寇,都加以蔑視,不予同情,豈非宛如豬狗,哪裡還象人類。

  東陽道長聽這「關東三煞」中的元元道長,竟向自己挑戰,便緩步走前,微笑說道:「焦兄,你且讓我一陣,我叫『醉洞賓』,這位元元道長,卻叫『病純陽』,實在可算巧合。」

  「呂仙金丹道就,黃鶴高飛,遊戲人間,遍傳佳話。如今居然一醉一病,雙見君山,互相若不留下一點雪泥雞爪,豈不有虛今夜之會?」

  元元道人也自冷冷說道:「你我不但外號相合,並同屬三清教下,關東三煞,馳名黑水白山,『風塵三友』,飲譽三湘七澤,不管論哪一樣,也應領教領教。你是不是用劍?」

  東陽道長含笑答道:「既以洞賓為號,自然用的是三尺青鋒。道長關外遠來,請先亮劍。」

  元元道人聞言也不再謙遜,伸手肩頭,輕握劍柄,撤出自己的喪門長劍。

  東陽道人則自道袍內,解下一柄寬僅指半,柔若靈蛇的奇形長劍,但微凝真力,長劍便即堅挺,左手一捏劍訣,宛若流水行雲般的,活開步眼。

  元元道人認得這種奇形長劍,名叫「柳葉劍」,雖然剛柔並濟,威力頗強,但若無絕頂內功之人,根本不敢輕易動用。

  遂絲毫不敢怠慢,把喪門劍當胸一橫,也自靜氣凝神,採取與東陽道長相反的方向,盤旋遊走。

  兩位關內外名字,這一互相撤劍,分明龍爭虎鬥,立起俄頃。淳于俊,焦天嘯,林凝碧,以及對方的歐陽小賊等,全部往後微退,讓出了一片空地,並各自凝神,為己方掠陣。

  東陽道人與元元道人,各處游走三圈以後,身形往中一合,竟是東陽道長先采攻勢。

  東陽道長知道「關東三煞」是關外綠林道中一流人物,身懷技藝,必定不同,所以一上手就施展自己「降龍八劍」中的極稱神妙的連環三式:「飛鴻印雪」「渴驥奔泉」「酒醉岳陽」。頓時劍風颯颯,劍影飄飄,一片漩光,裹著萬點劍尖,向元元道人,急攻而至。

  元元道人也是用劍名家,深悉對方這三劍連環併發之中,定系二虛一實,前二招看來淩厲絕倫,只是虛張聲勢,用來惑亂自己心神,後面那一招腳步踉蹌,手中劍東指四歪,似乎慢無章法的「酒醉岳陽」,才是真正威力所聚,變化無方。

  元元道人既已識得對方招數,本可就勢發動反擊,以虛避實,但因震於「風塵三友」盛名,不敢躁急,遂也佯用一式「法雨充倫」,喪門長劍舞成一座劍山似的,迎向東陽道長的連環三劍,足下暗使七星繞步,一邊即退,橫飄丈二。

  武功火候,在這等地方,最容易顯露。因為東陽道長起手三劍,粗看上去確是兩實一虛,但連環用,虛實相生,變化萬端,幾乎無窮無盡。他見元元道人震劍凝光,似欲硬接,正待發動變化,以虛化實,以實化虛的傷敵之際,突又發現對方微進即退,不等自己變招,已橫飄一丈有餘,不由頗為佩服元元道人的經驗見識,也暗暗警惕這位關外豪強,確實不大好鬥。

  果然就在東陽道長收劍停手,微一怔神的刹那間,元元道人去如電掣,回似雲飄,一柄喪門長劍,業已連身飛起半空,化作千條劍影,照準東陽道人,蓋頭灑落。

  東陽道人清嘯一聲,手中「柳葉劍」凝成一片光牆,飛迎而上,絲絲火星迸處,兩人無分軒輊的一接而開,但身形卻不再分,丈許方圓以內,兩團光影,互相騰躍擊刺,卷起陣陣銳嘯驚風,迫得四周那些翠筠斑竹,紛紛落葉。

  淳於俊靜看得多時,已確定了「醉洞賓」及「病純陽」之間,難分強弱。除非拼上四五百招以後,看誰耐戰真力稍強,才能較量出勝負生死。

  他不禁心頭暗忖,一來東陽道長並無絕對取勝把握,二來今夜的重頭好戲,是在「西域酒神」陶大杯,對抗「百毒孫臏」軒轅楚一場,目前何必如此硬拼?遂氣聚丹田揚聲叫道:「二位道長的劍術,均極精妙,何妨讓我一場?淳於俊想會會名馳關外的歐陽寨主。」

  東陽道人與元元道人,也均覺展盡一身所學,而絲毫不得奈何對方,聽淳於俊這樣一叫,遂趁機下臺,漫天劍氣一收,雙雙跳出圈外。

  歐陽一缺見淳於俊指名叫陣,日月雙輪一攏,正待下場,他身旁那位披髮頭陀,卻聲若洪鐘地發話說道:「少寨主留點力氣,少時快意刃仇,這位『玉面孟嘗』,交給我風火頭陀,替你打發。」

  淳於俊久知關東三煞之中,各有所長,「病純陽」元元道人,劍術最高,「風火頭陀」法悟硬功內氣最強,另一位「聖手仙猿」金伯起,則暗器輕功,最為靈妙。如今見「風火頭陀」法悟,緩步下場,遂抱拳含笑道:「法悟大師一手鷹爪神功,及混元真力,馳譽關東。淳於俊不才,就請大師在內功真力,加以指教。」

  風火頭陀法悟,也知道休看「玉面孟嘗」淳於俊,在風塵三友之中年紀最輕,但決不好鬥,就是從一見面的這幾句話上看來,外表禮貌雖極謙和,但骨子裡高傲絕倫,先叫出自己的成名絕學,然後指明就在自己最擅長的內功真力方面較量,豈不在無形之中,氣概業已壓人一著!

  法悟雖已為淳於俊的氣宇神情所驚,但他成名多載,威震關東,怎肯在嘴皮子上便被對方較短?於是濃眉一軒,也自傲然答道:「法悟這兩手『鷹爪功』『混元力』,雖然未足以當『玉面盂嘗』淳于俊大俠法眼,但尚不願恃此欺人。我換你一樣別的功力,比劃比劃,你意如何?」

  淳於俊一陣仰天長笑,說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淳於俊憑雙肉事,會盡天下豪雄,怎麼大師竟輕視這段萍水因緣,竟然吝惜你的成名絕藝?」

  淳于俊岸然卓立,侃侃陳言,音若金聲玉震,英挺瀟灑,惆儻風流,只看得一旁觀陣的林凝碧姑娘不住點頭,芳心可哥。

  風火頭陀法悟,被淳於俊這幾句話激得火發胸頭,伸手懷中,摸出兩粒鐵膽,分了一料,淩空拋給淳於俊,獰笑道:「淳大俠既然這等說法,法悟只好不揣鄙陋,弄斧班門。但淳大俠萬一不能照我所練做來,法悟卻要請你退出君山,避開這場歐陽寨主向林中逸父女的尋仇,你可否答應?」

  淳于俊聞言,雙目一張,神光電射,傲然笑道:「倘若淳於俊僥倖能夠學步,大師又當如何?」

  風火頭陀法悟,突然一陣桀桀厲笑,驚得林間草內的宿鳥亂飛。獰聲道:「關東三煞訂有一種不大合情理的規矩,就是倘若淳于大俠真若伸手攬事,則把你也當作所覓深仇,一般看待。」

  淳於俊聽了,神色反而平靜下來,微笑說道:「風塵三友生平豐金例囊,一劍誅仇,只論是非,不懼威勢。慢說『關東三煞』四字,尚嚇不倒人,就是如今尚在湖中裝模作樣的『百毒孫臏』軒轅楚,淳於俊也不害怕,也敢為林老前輩父女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四字方出,洞庭湖中,那只上插引魂魄,頭尖尾翹,其形若鷹的大船以上,突然傳來一種陰森森、冷冰冰地奇異語音說道:「歐陽賢侄,你代老夫約這位『玉面盂嘗』淳于俊,於一年以後,到我嶗山腳下的『萬妙山莊』一遊。」

  淳于俊聞言不由好生驚訝,因為那只大船停泊在離岸三丈以外,此時夜風狂吹,若不是凝聚真力,語言頗難及遠。

  這位「百毒孫臏」軒轅楚,傳聞不會武功,怎的聽得見岸上問答?而語音傳來,卻又如此清晰?他心中起疑,仍舊丹田提足同家真氣,遙向湖中怪船說道:「淳於俊敬遵台命,准於一年以後,至嶗山腳下的萬妙山莊,拜望軒轅前輩。」

  湖中怪船上的「百毒孫臏」軒轅楚,未再答言,隨著寒風送到的,只是一聲陰森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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