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金扇玉簫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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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火頭陀法悟,趁著淳於俊與「百毒孫臏」軒轅楚問答之間,早已凝聚好自己的鷹爪功混元力,走向一處雪厚之處,把那粒鐵膽,雙後合掌一搓,便搓成了一根尺來長的鐵棍,然後左手持棍,右手運用指力,把那鐵棍,寸許長短地一截一截掐斷,再將七八斷棍,合在掌中一揉一搓,居然又複成一團圓模樣。 林凝碧姑娘見這風火頭陀法悟,居然把「鷹爪混元力」練到如此地步,不由芳心之中,頗代淳於俊暗捏一把汗。 淳於俊倒似並不十分在意,但瞥見風火頭陀法悟,搓丸成棍,再複掐棍還原,而所立雪中足印,不過深僅二三分許之時,兩道劍眉不禁微微一蹙。 他對於指力內功造詣,原極不凡,把手中一顆鐵膽,也照風火頭陀所練,一般施為,但搓棍還丹以後,雪中腳印卻深達一寸。 風火頭陀法悟,目光往淳於俊腳下一瞥,方自說了一聲「承讓」,而淳於俊也頰上飛紅之際,突然湖中怪船以上,又複傳來「百毒孫臏」軒轅楚那種陰森森冷冰冰的語音,極慢極慢地說道:「你們這場內功指力的比賽,各有專長,法悟搓棍還丸,未能把鐵球棱角完全搓平,足下腳印卻淺。淳於俊雖雪中足印較深,但手內鐵球卻搓得比較光滑,所以說這一場只能說是秋色平分。 「歐陽賢侄上岸四人,一致兩和,業已難操勝券。憑藉武力,既已無功,可即停手,請『飄萍子』林中逸出場,由老夫代泉下老友,索還當年哈達山一筆血債便了。」 「百毒孫臏」軒轅楚這幾句話,聽得「風塵三友」及林凝碧姑娘,全都大吃一驚,因為慢說「百毒孫臏」軒轅楚不會武功,即令任何武功卓絕之人,也不可能距離三丈多遠的湖中船中,看清玉面孟嘗淳於俊與風火頭陀法悟所搓鐵球光滑程度,及腳下深淺。 但「百毒孫臏」軒轅楚的話音方了,茅屋旁邊一株老梅以上,突然也發出一陣洪鐘似的哈哈大笑,說道:「軒轅老怪,何必張揚作致的故弄神奇?誰不知你精通各種機械,所制『寰中神鏡』與『天聰耳』,能窺測十丈以內的一切動靜。老夫宿睡未醒,醉倒老梅梢頭,你既欲代死鬼『毒手神魔』歐陽戈,索取當年哈達山頭血債,何不請上岸來?也讓我林中逸領教領教百毒孫臏,究竟有些什麼了不起的驚人毒技?」 關東雙煞元元道人,風火頭陀,以及小賊歐陽一缺等人,順著語音看去,果然見在一株老梅梢頭,平臥著一條黑影。 這時湖面上那只頭塵尾翹的怪船,突然前行丈許,自船頭淩空飛起一條人影,及一具輪車,慢慢落在丈許以外的君山岸上。 人影是個尖嘴削腮,形若猿猴的矮瘦老頭,一望而知定是關東三煞中的「聖手仙猿」金伯起。 輪車以上,則坐著一位身穿諸葛八卦衣的清瘦老者,車頭有一隻小小橫幾,幾上橫放一根極短鐵拐,和一柄羽扇。 「百毒孫臏」軒轅楚,伸手轉動輪車扶手內側的一個小小齒輪,車輪即自行轉,慢慢向前,口中發話說道:「當世武林,尚無人敢對軒轅楚如此驕狂!林中逸,我本來只想血債血還,僅僅殺你一人,但你若再不現身,與我當面答話,就難免把你女兒及這『風塵三友』等事外之人,也一起連累在內了。」 「百毒孫臏」軒轅楚說完,取起幾上羽扇,向地上三才劍蕭義的遺屍,遙遙一指說道:「蕭義老兄,你貪利忘友,死有餘辜。這副臭皮囊,何必留在天地之間,丟人現眼,與我化去了吧!」 這也奇怪,隨著「百毒孫臏」軒轅楚語聲,三才劍蕭義的屍體,便即自行收縮,身上衣服也逐漸下陷,等到軒轅楚話完,業已變成一襲空衣,罩著一攤血水,慢慢滲入雪地之內。 淳于俊、東陽道長、焦天嘯「風塵三友」及林凝碧姑娘,看得好不驚心。但「百毒孫臏」軒轅楚,卻臉上依舊冷冰冰地,並未出現絲毫得意之色。 突然一陣極其濃烈的奇異酒香,傳入眾人鼻現,歐陽一缺及關東三煞,方一抬頭,面前已站著一位漁翁裝束,但全身酒漬淋漓,並用一幅黑巾,蒙住下半臉的偉岸老翁,不由深吃一驚,因為憑自己耳目之力,居然人到面前,才被那陣酒香驚覺,這位「飄萍子」林中逸的輕功身法,豈非不可思議? 』 漁裝老人醉態十足地喃喃說道:「軒轅老怪,你既以『孫臏』為號,居然又穿八卦衣,手執鵝毛扇,是不是還想學那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對了,我猜得不錯,諸葛先生會造『木牛流馬』,你也會造『飛車』,但那位孤忠耿耿,百世欽祟的『武鄉侯』,掌中羽扇,似乎絕不會暗藏惡毒無倫的『化骨銷魂藥』,你難道只憑這點手段,就想要我林中逸的一條老命麼?」 「百毒孫臏」軒轅楚,默然不答,兩道極度深沉陰鷙的目光,凝注在面前的漁裝老人身上有傾,才緩緩說道:「我不用這『追魂拐』及『銷魂扇』殺你。畫地一丈為圓,你站在中央,讓我用輪車轉上三圈,每轉一圈,問一句話,第三句話完,你就死了。」 漁裝老人聽得哈哈大笑道:「這樣死法,倒真有趣,林中逸極願一試。但軒轅老怪,萬一我這條命太硬,你那三句話把我問不死,又將如何?」 「百毒孫臏」軒轅楚,想了一想說道:「我若用三句話問你不死,便由我作主,把哈達山舊債一筆勾銷。但一年以後,卻須請你與這位『玉面孟嘗』同到魯東嶗山腳下,我那萬妙山莊一遊。」 漁裝老人打開一個酒壺,微笑點頭,「百毒孫臏」軒轅楚,便向聖手仙猿金伯起說道:「金老三替我畫一個徑丈圓圈,其餘所有諸人,都要退到圓圈周圍的丈五以外。」 聖手仙猿金伯起肩頭微晃,淩空直上三丈來高,半空中兩臂嚴伸,身影微作轉側,再複向下隨手連揮,雪地上便出現下一個圓圈,然後飄然落地,向軒轅楚略一抱拳,自行退出距離圓圈周圍的五丈以外。 元元道人,風火頭陀,以及歐陽一缺,也都紛紛向「百毒孫臏」軒轅楚恭身施禮,如言後退。 這邊的「風塵三友」及林凝碧姑娘,本乃卓立原地,不肯對軒轅楚示弱,但那位西域酒神陶大杯假扮的漁裝老人,卻一面走入圈內裡,一面說道:「百毒孫臏軒轅楚,向來每一句話,都等於五殿閻羅的追魂律令。我老頭子死,是因活得太不耐煩,誠心想試試被人問話問死的滋味,究意怎樣。你們則年紀輕輕的,何必嫌命太長,還是退出丈五以外吧。」 淳于俊見陶大杯如此說話,自然深知厲害,招呼東陽道人,焦天嘯及林凝碧姑娘,向後退開。 軒轅楚見漁裝老人走入圈中,遂轉動手內側齒輪,所坐輪車,便即依著聖手仙猿所畫的圓周,慢慢前進。 淳于俊等因為從來不曾聽說,問話能夠殺死人,一齊凝神靜觀,只覺軒轅楚所乘輪車,時行時停,並偶爾略作迴旋,似乎暗合奇門,在那位假扮漁裝的陶大杯身外,布起了一層什麼無形陣式。」 一會,「百毒孫臏」軒轅楚已轉到西北角上,停車發話問道:「林中逸,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西域酒神陶大杯,雖然自恃藝高,但對於這位神情舉措均極怪的軒轅楚,也戒意頗深。仍按心中預計施為,怪笑答道:「我老頭子生平好酒,你那萬妙山莊中,可有什麼難得佳釀,一年以後,我要與那位淳于老弟,同去擾你三杯。」 兩人這一問一答,委實針鋒相對。軒轅楚問陶大杯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仿佛陶大杯今夜必死。而陶大杯則答一年以後,還要到他的萬妙山莊,叨擾美酒,分明是諷刺軒轅楚毒計奸謀,定然難成。 軒轅楚聽完對方所答以後,陰森地—笑,輪車自轉,等到整整轉了一周,又回到這西北方時,複行聲冷似冰地發話問道:「林中逸聽真,這是我第二次問話,你在人間所能勾留的時間,不過還有我輪車再轉一周的短暫光陰。難道對你女兒,都沒有什麼遺言交待?」 「西域酒神」陶大杯,知道軒轅楚這三次問話之中,定然還有厲害無比的陰毒手段,但任他如何細心觀察,也看不出對方有絲毫異樣舉止,不由功行百穴,特別小心地答道:「我老頭子生平俯仰無忤,受命於天。你慢說輪車再轉一周,便是百周行周,仍然是毒計徒勞,心機枉費。」 軒轅楚目光由上而下,緩緩在陶大杯身上流輪一過,突然仰天張口長笑。笑畢,半語不發地轉動機括,所坐輪車,又複自行緩緩前進。 這最後的一圈路程,及最後的一句話,是兩位當代奇人的勝負關鍵。 淳于俊,焦天嘯,東陽道長及林凝碧姑娘四人心情,均隨著軒轅楚的車輪前進而緊張,車輪一尺一尺滾轉,心跳一陣一陣地加強,君山腳下這片濱胡斑竹林前,除軒轅楚所乘車輪碾在雪地上的「沙沙」聲,及輕風拂竹以外,簡直成了一片死寂。 因為「百毒孫臏」軒轅楚,一向不輕易出手,但一有圖謀,從無不遂。 「西域酒神」陶大杯,則神功絕世,向未落過下風。 如今一個滿身酒氣的卓立圈中,一個滿面詭笑地輪車緩進,只要軒轅楚的車輪一停,把第三句問話問完,不知陶大杯是否如他所言死去,君山一會遂終,這樁奇異比賽,會立將震動武林,傳播宇內。 「西域酒神」陶大杯表面神色從容,但因生平尚是第一次與這位不會武功,而名震八方的奇人相互抗手,心頭也自難免緊張。 尤其問話只剩最後一句,自己行功暗察體內,尚無絲毫異狀之時,全副精神,均意在軒轅楚的任何細微動作上。 在關東三煞、風塵三友,林凝碧,歐陽一缺,「西域酒神」陶大杯,及隱身老梅樹後的飄萍子林中逸,或明或暗,一位位武林高手的凝神注視之下,那位「百毒孫臏」軒轅楚,委實毫無異動,只是面含深沉難測的詭異陰笑,用手推動機括,使輪車極慢極慢地,向前滾進。 好容易才把一周轉絲,輪車依舊停在西北方,軒轅楚先生淡笑三聲,然後陰沉沉地發問道:「林中逸,如今你還能說話麼?」 軒轅楚這話含義,竟暗示這位生龍活虎的「西域酒神」陶大杯所扮的假林中逸,業已死在俄頃,連幾句遺言都無法出口。 尤其加上他那副陰沉的臉色,冷冰冰的聲音,委實使得遠在一丈五尺以外的淳於俊等人,以及藏在暗中的林中逸,把心提到嗓子眼,靜聽「西域酒神」陶大杯,是否真的已難答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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